“所以你在他面前,也不想有缺点?”梁灿笑了笑,“你是不是太神话他了,人怎么可能十全十美?”

李渔歌垂下眼睫,虽然梁灿的话没错,可偏偏魏淮洲在她心里,就是那样一个近乎神话的存在从小到大,他站在那儿,就像一束干净明亮的光,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向他走。

所以当他支持她、肯定她,她心里就会涌起一股隐秘的欢喜;可当他不理解、不赞同时,那种失落便格外尖锐,像是信仰被轻轻撼动,连带着心情也变得七上八下。

梁灿将李渔歌脸上的明明灭灭看在眼里,若有所思道:“看来他对你确实很重要,如果他始终不能认可你现在的事业,你会为了他放弃吗?”

李渔歌摇头:“怎么可能?我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

“如果这就是你们俩之间无法调和的矛盾呢?”梁灿追问。

李渔歌张了张嘴,却一时语塞,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梁灿忽然笑了:“其实,如果你觉得他更重要,换条路走也未尝不可。”

“梁总,您是认真的吗?”李渔歌十分诧异,这话居然是从梁灿嘴里说出来。

“听我说完。”梁灿微微低下头,沉思片刻后说,“我只是觉得,人生在世,其实没有什么事情是必须要做到的。如果爱情对你而言重于一切,牺牲事业也可以;如果事业才是你的追求,就要做好失去爱情的准备。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选能让你更幸福的便是。但要我选,自己亲手筑起的堡垒,永远比依靠别人搭建的空中楼阁要坚固。”

见李渔歌不响,梁灿又道:“而且你一直在提过去,你们的六岁、十岁、十五岁,可人总是在成长变化的,你不能只爱记忆中那个完美少年,他也不能只爱当年那个单纯的小姑娘。”

李渔歌静静地听完,沉默良久,抬头时眼中带着困惑与不甘:“为什么一定要二选一?难道就不能两全其美吗?”

梁灿闻言轻笑:“当然也不是绝对,只是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幸运。”

李渔歌不禁好奇:“梁总,我能问您当年为什么离婚吗?”

“呵呵,外面传言的那么多版本,你听到的是哪个?”梁灿自嘲地笑了笑,神色坦然,“我们最初一起经营一家小饭馆,后来规模大了,他觉得该守成,我觉得要扩张;他说我太激进,我说他太保守。到后来,越看彼此越不顺眼,到了双方都无法容忍的时候,就只能分开了。”

“但事实证明,您的选择是对的。”

“没有什么对错,只能说我选择了事业。”梁灿笑笑,“但你不一定非要学我。”

“为什么?”

“因为女人想要闯出名堂,阻碍太多了。商场上的竞争就不提了,家人爱人也不见得是真心支持你。女人安稳些不好吗,干嘛要这么拼,知不知道外面都怎么说你……这些话你要是听了,也就下桌了。”

李渔歌咬了咬唇:“你说过的,要上桌,不能下桌。”

“但这也不是一条好走的路,所以你不必学我,选让你觉得更幸福的就是。”

离开江南食府,李渔歌独自走在街头,反复回想与梁灿的对话。

显然,她不想下桌,也不想放弃魏淮洲。

梁灿的话虽然让她沮丧,但她觉得她和魏淮洲远没到那一步。他们之间的矛盾,不过是寻常情侣的小摩擦,毕竟哪对恋人没有拌过嘴、红过脸?

想到这儿,她觉得轻松了一些,仰头望了眼星空,眼底闪过一丝倔强鱼她要,熊掌她也要,她偏要证明,这不该是道单选题。

没过几天,梁灿便牵线搭桥,邀了纺织厂的厉总与李渔歌在茶室小聚。厉红也是位干练的女企业家,三人围坐茶案,茶香袅袅,交谈甚欢。

李渔歌本还有些紧张,可厉红确如梁灿所说,对有想法、有冲劲的年轻人很是偏爱,待尝过李渔歌带来的样品后,更是当即拍板将中秋国庆的员工福利订单交给她来做。

这场洽谈让李渔歌如沐春风。回想创业以来遇到的几位女老板,梁灿慧眼如炬,沈莉公私分明,厉红更是干脆利落,李渔歌察觉到,女性在谈生意时似乎比男性更加专注务实,有着更高的效率。

这也让她看明白一些事

生意桌上的女性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她好不容易才坐上了这张桌子,说什么也不能轻易离开。

转眼假期临近,李渔歌这段时间的经营策略成效显著,九家单位中秋国庆期间的员工福利订单,为小工厂带来了近四十万的合同额,成功开辟了新的盈利增长点。

生产车间里,机器嗡鸣声日夜不息。李渔歌一边亲自盯进度、验质量,一边和于晓航一起一趟趟往返送货,忙得脚不沾地。虽然每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她却始终精神抖擞,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这天,魏淮洲正打算下班,可刚合上手头文件,就收到了李渔歌的抱歉短信今晚她又是无法赴约。

魏淮洲盯着短信苦笑了一声,重新坐了下来,又打开了文件。

孙燕燕好奇道:“怎么不走了?”

“下班好像也没什么事,干脆再把材料整理一下。”

国庆过后,市里要召开企业家论坛,魏淮洲和孙燕燕的工作交集也越来越多。这段时间,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地筹备各项工作,这让之前做媒未果的李主任都开始重新打量起他们来。每当李主任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魏淮洲就只能尴尬地岔开话题。

但平心而论,他确实很享受和孙燕燕一起工作的时光。她做事认真,从不推诿,能力又强,而且从不争功抢利,经常在领导面前为他说话,让他觉得很是感激。

孙燕燕一把合上魏淮洲刚打开的文件,嘴角噙着促狭的笑意:“你们兄妹俩是不会玩这项技能吗?”

魏淮洲抬起头,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孙燕燕噗嗤一笑:“淮樱来市里都快一个月了,晚上还只会备课改作业,我不叫她,她就不知道去哪里玩。你也是,天天就看你下班最晚,有这么爱工作吗?”

“那你说有什么好玩的?”

孙燕燕眼珠一转:“敢不敢把今晚交给我?”

白炽灯下,孙燕燕闪亮的眼神像盛着碎星子,魏淮洲一时晃了神。

连日加班的疲惫,因李渔歌而起的失落一齐涌上心头,他手一松,放下了那沓文件,嘴角勾起一抹连自己都意外的笑:“好啊,反正今晚也没别的事,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这一晚,孙燕燕带着魏淮洲穿过老外滩昏黄的街灯,在石库门巷口等待阿婆的糖炒栗子,暖炉的热气烘得栗子壳滋滋作响。

又晃到江边的轮渡码头,花两块钱买了张夜游票,听着柴油机轰鸣,看着两岸霓虹在水波里碎成金箔。

午夜时分,他们钻进城隍庙后巷的大排档,红塑料棚下炭火正旺,铁板上的蛏子噼啪爆开雪白的嫩肉,老板娘正用方言吆喝着刚出锅的苔菜年糕。

酒饱饭足后,孙燕燕又带着他找到巷子深处的录像厅,港产枪战片的爆破声震得沙发发颤,老式放映机在幕布上投下忽闪的光斑,映得两人侧脸忽明忽暗。

天色微明时,两人拖着疲惫的身子钻进巷口的早点铺。蒸笼腾起的热气里,魏淮洲看见孙燕燕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这才惊觉他们竟真的疯玩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