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灿能想到,乔志刚一家人挤在房子里的情形,他要忍受栾秀琴的抱怨,老丈人和老丈母娘的唠叨,孩子不分白天黑夜的哭泣,也要随时准备去洗攒了一天的粑粑戒子。寄人篱下的感觉不好受,换谁都想争口气,可这口气要是那么好争,也就不会有刚才自己家里发生的事了。
乔灿也能想到,乔志刚 BP 机收到的留言内容,栾秀琴指定没说啥好听的,无非是再不回家,就不给你留门了,爱上哪住上哪住去。乔志刚骑着自行车回家的路上,也指定心里很忐忑,回家又要面对媳妇儿难看的脸色。
乔灿还很想从里到外换身衣服,她还穿着羽绒服,里面是那件白色的连衣裙,折腾了一晚上,胸罩都被汗水浸透了。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十几年来,必须要等乔志刚和乔志勇睡着了,她才能在黑暗中,在布帘的这一侧,窸窸窣窣地换上任何贴身的衣物。
这时候,乔志勇玩完了一局,又接着重开一局,说:
“姐,行不行啊?那条牛仔裤我太喜欢了,你借我二百块钱呗。”
乔灿一听这话,突然从床上起身,拉开布帘,喊道:
“乔志勇,你说你也二十多岁的人了,能不能要强一点儿。成天在家不干正事儿,吃爹妈的,花爹妈的,就不能找个工作干吗?你这么混下去,啥时候是个头儿?总不能靠爹妈养活一辈子吧。”
乔志勇拿着游戏机,一脸懵逼地看着乔灿,说:
“姐,不借就不借呗,你看你咋还生气了呢?要不,一百块钱,一百块钱也行。”
这时候,里屋的门开了,胡月霞推开门,手里拿着一个苹果,走了进来。
胡月霞刚一进屋,就看了一眼乔志勇,冲他使了个眼神。乔志勇不情愿地从床上起来,趿拉上拖鞋,拿着游戏机,走出了里屋。胡月霞在乔灿的床边坐下,把苹果放到旁边的桌子上,说:
“姑娘,你尝尝这个苹果,国光的,我下午搁大集买的,虽然便宜,但味儿可正了。”
乔灿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看胡月霞,说:
“妈,你要说啥就说吧。我不想吃苹果,啥也不想吃,苹果还是给我弟留着吃吧。。”
胡月霞想了一下,深深地叹了口气,说:
“姑娘,咱们是一家人,这个家要是想好,每个人都得有所担当。”
“你哥从小为咱们家吃了不少苦,做了不少贡献,结婚家里都没给他买房子,也没花啥钱。说实话,我和你爸都觉着,对他确实挺亏欠。但你哥真不在意,一心只为了咱们家好,到现在还背着你嫂子,偷摸给家里钱。”
“你弟虽然现在暂时没有工作,但也不是不上进,昨天还跟我唠呢,说想考个电大。我合计吧,不管咋地,你弟明年必须找个正经,稳定的工作了,要不找对象真不好找。我和你爸成天为这事儿发愁,你弟要是再找不着工作,那啥时候能娶上媳妇儿啊?”
乔灿不爱听胡月霞磨叨,打断了她,不耐烦地说:
“妈,你说完我哥,又说我弟,到底想说啥?你别再绕了,行吗?”
胡月霞又叹了口气,看了看乔灿,说:
“姑娘,我其实想说,过完年你就二十六了,找对象这事儿必须慎重,就得奔着结婚去了。你条件这么好,要个头儿有个头儿,要模样有模样,找个啥样的找不着?你爸刚才那话说的重了点儿,但没啥毛病,给你介绍的那些对象,哪个家里不都是挺有实力?你随便跟了谁,都比跟个厨子强一百倍。”
乔灿刚要反驳,胡月霞把手放到她的手上,接着说:
“姑娘,妈跟你说,你要是能找个好对象,那咱们家就能跟着沾光。打个比方,你要是跟了肖向前儿子,你哥就跟肖向前攀上了亲戚,那他指定能被提拔成领导。还有你弟,是不是也能被安排个工作了?再打个比方,你要是跟了二铁厂那小伙,那更妥了,他爷是老厂长,给亲戚安排个工作,谁能不给面子?”
乔灿又想反驳,胡月霞的情绪却上来了,哽咽着说:
“姑娘,你听明白了吧?你找对象这事儿,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而是跟咱们老乔家所有人都有关,尤其是你哥和你弟。”
“你必须得趁着年轻,趁着自己现在条件好,找个最像样的对象,绝对不能瞎折腾,必须马上跟那个厨子黄了。要不,等再过两年,你岁数大了,年轻那拨小姑娘一起来,你可就不吃香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胡月霞说到这里,竟然流出了眼泪,哭着说:
“姑娘,你要是真能找个好人家,那可为咱们家做了大贡献,我跟你爸也算没白养活你这么大。
乔灿再也听不下去了,腾地站起身,一句话不说就往门口走。
胡月霞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看着乔灿,困惑地说:
“姑娘,你这是咋地了,要干啥?妈说的话多了,但都是为你好。”
乔灿推开房门,回头看了一眼胡月霞,说:
“我去上趟厕所,比赛时候就憋了泡屎,一直都没来得及拉。”
乔灿从家里出来,感到太郁闷了,心里乱糟糟地透不过气,并没有去离家五百多米远的公共旱厕所,而是漫无目的地往平房区外走去。家里人之前就经常对她搞对象的事儿,说一堆人生大道理,但都没有这次这么明显。这次说白了,不就是把自己当成全家的希望了吗?
乔灿想不明白,喜欢谁就跟谁在一起,这是自己生而为人的权利,亲人就可以剥夺吗?还是说,他们没拿自己当人?她也恨这个晚上,一个破工厂的模特比赛都有黑幕,真是太滑稽了。她很想告诉所有人,她早就不想干了,生命太短暂,与其在工厂当一辈子工人,不如趁着年轻,去体会不一样的人生。
平房区的夜晚更暗,灯火时断时续,连风声都显得更刺耳。
乔灿走了一会儿,路过一个小卖店时,进去买了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她付完了钱,刚要离开小卖店,一低头却突然发现,在那件白色连衣裙的裙角上,居然有一块非常明显的污渍。
乔灿看着那块污渍,想了一下,拿起柜台上的公共电话,又从兜里掏出一个电话本,找到裴丽丽的传呼号,拨了出去。信号连通之后,乔灿给裴丽丽留了个言,然后才拿着烟和打火机,走出了小卖店。
乔灿:姐,实在不好意思,衣服被我弄埋汰了。我晚上洗一下,明天晚点儿给你送去。
乔灿从小卖店出来,点上烟,抽了一口,感到轻松了一些,但眼泪却流了出来。
好窒息的家庭,哥哥弟弟怎么不去追求富家女,自己趴在姐姐妹妹身上吸血
因为他们的人生一眼就能看到头了,基本没啥希望了,所以就只能指望乔灿改变他们的人生。
“和亲”,穷人家的娃更需要这种才能有机会改命。。。。不得不承认,得亏乔灿脸好条儿顺,否则这点机会都没有,可惜却又红颜薄命,唉
那个年代女性向下兼容的很少 你以为是现在…
这样的家庭我见过不少,父母能力普通,孩子无法拼爹,孩子本身也没有逆袭的本事,最后就这么轮回,而女孩即便嫁给厂长,处长的儿子,但国企改制的浪潮奔来,谁也不能幸免
是的。首先是小人物的命运抵不过大时代的浪潮。另外就是个体命运的无常,没有人能预料到明天会发生什么,机关算尽最后往往又抵不过意外的来临。
第二章 冰河之上(8)
8
弘阳一条十字纵横的商业街上,林立着各种店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