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门口，几人脚步一顿。听见门内女声中气十足的穷嚷嚷，“都已经二十分钟了，倒是有屁快放啊。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倒是让我回去啊！咋地啦？凭啥都要配合你们的时间啊？”

几人交换眼神十足的市井悍妇。

同事朝林翊无奈耸肩。

推开门，林翊瞬间想到周星驰电影里的“包租婆”。肥胖臃肿的身材，裹着睡衣外搭开衫，头发卷着发卷，牙签斜叼嘴角大喇喇坐在那里。

见林翊进来，她慢悠悠放下架在桌上的腿，丹凤眼挑剔地上下扫视着他，“喂，你就是他们的头？麻溜点！有屁快放，老娘还要回小卖部照顾眼瞎的婆子。”

来的人叫张春梅，贵川人，54 岁。远嫁到滨城没有几年丈夫就早逝，和患眼疾的母亲守着远郊山路边的“春梅杂货铺”。

“张女士，我是林翊。”

张春梅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牙签肆无忌惮地在牙缝里掏弄，手机外放着抖音的嘈杂声。

“我们查到在案发当晚2025 年 3 月 21 日，犯罪嫌疑人有过一笔转账记录，显示的收款账户是您的个人。”

林翊话还没有说完，“啪”张春梅反手将手机重重拍在桌上，唾沫星子飞溅，“林警官，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她 “呸呸”两声涂掉牙签，“啥叫是我个人账户，你说的好像我和杀人犯是一伙似的。”

她一字一顿地指正林翊，“是春梅小卖部的账户。”

林翊压下火气：“抱歉，用词不当。店里监控通常装几个？”

张春梅盯着手机傻笑，随口答：“俩。一个朝外拍街，一个拍屋里。”

林翊陡然拔高音量：“小陆！”字字清晰，“待会儿‘送’张女士回去，‘顺便’把监控录像拷回来！”语调抑扬顿挫的令小陆心领神会。

蓦地，“刷”视频的手指顿住。张春梅猛地抬头，慌乱摆手，“没…没监控！”

瞬间，所有目光如针般刺向她。会议室里陷入了死寂，连空气都变得焦躁。

张春梅干咽唾沫，眼神飘忽的说：“那…那几天坏了！没事了吧？我妈等着呢！”作势欲起身。

“张女士。”林翊声音冰冷，“那晚去远郊山的人，长相看清了吗？”

“不都说了。”张春梅不耐烦，“男的，一米七二左右，黑雨披，鸭舌帽压得低…眼角有颗痣！开的车，车牌尾号像是…75？就这些！”

林翊抽出周然照片推过去：“是他？”

张春梅瞥了眼，手指精准戳向周然眼角的痣：“对！就他！”

依据张春梅的指认，警方筛遍全市及过境所有尾号“75”车辆无一辆驶向远郊。

昼夜轮转。

林翊办公室窗帘紧闭，烟味浓得呛人，烟灰缸堆满是烟屁股。陆骏端来一碗白粥：“头儿，歇会儿吧。”

拉开窗帘，天空灰暗低压欲雨。

林翊指节抵唇，盯着白板。目击者咬死是周然，可周然车上毫无生物痕迹。那辆“尾号 75”的车，成了 0322 案唯一飘渺的线索。

窗外，乌云终于倾泻成暴雨。雨声白噪音中，林翊烦躁地推开冷粥，起身去茶水间拿酱瓜。走廊转角，与一低头看手机的同事擦肩。林翊皱眉“啧”声，目光扫过对方鸭舌帽，身高约莫一米七三…

电光火石间，脑中某根断弦铮然绷紧。林翊猛地转身冲回刑侦队，抓起钥匙：“小陆！走！”

吉普车在雨幕中狂飙。

“头儿？”陆骏紧抓扶手。

“张春梅在撒谎！”

四十分钟后，等林翊和陆骏到了春梅小卖部已经空无一人。门口监控线路被粗暴扯断。

“头儿…”陆骏从阁楼不高不低的夹层中跳了下来，“看起来张春梅走得匆忙，除了贵重物品其他一律都没有带，还留了一封信。

拆开信件是张春梅给眼疾母亲的诀别书，里面还夹了几千块钱。

布控令快速下发至高速路口、铁路及长途客运站，对张春梅实施严密布控。

三个小时后，张春梅与一名同行的男子在邻城的火车站一并被捕。

审讯室内，白炽灯照在张春梅的脸上，褪去了昨日的嚣张气焰。冰冷的银手铐在手腕间，眼睛规矩的都不敢看一眼林翊。

“去哪？”

“回...回老家探亲。”张春梅支支吾吾的说着。

林翊冷笑了一声，“探亲？探亲的路走的反方向，张女士倒是挺有想法的。”说罢，一件件证物丢在台上：房产证、车钥匙、几捆大额现金、金器首饰。

林翊双手抱胸，视线沉沉的看着面前张春梅。“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零五条的规定，故意作虚假证明，意图陷害他人或者隐匿罪证的，可能面临三年以下七年以下有期徒刑。”他语气顿了顿，“还不准备说实话？”

张春梅嘴唇哆嗦，不知道从哪说起。林翊冷眼瞧着张春梅，指节敲击桌面，“那就从 2025 年 3 月 20 日那晚开始说。”

对于那晚，张春梅陷入了回忆。

远郊山坐落于滨城的北面，往年并不似今年般多雨。从二月中到三月初一连下了十几天的雨，阴雨潮湿惹得人心里不痛快。

那天晚上，淅淅沥沥的小雨转为中雨。

九点半的时候，是熟悉的两短三长的叩门声。张春梅摸黑开门，来人是王有才。他家离铺子二十分钟车程，常在附近水库钓鱼，买烟时两人勾搭成奸。地下情四年，两人表面上是两条世俗里的抛物线，背后一拍即合做了这滚滚红尘下的一对饮食男女。

王有才不久前接了个去外地的工程，直到 3 月 20 日这天两人已经一个月没见。

干柴烈火，暖炉烘得人昏沉。十点刚过，王有才抽完事后烟，提裤子要走。

咚咚咚！”急促敲门声！接着是门轴“吱呀”作响的声音。张春梅意识到有人进来了，两人吓得魂飞魄散！都以为对方忘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