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皇上与殿下的大婚之日。”
辛年咬着唇,他有些不敢相信,心底却产生一股巨大的不可名状的喜悦,他睁着眼睛,疑惑地看着吉祥:“可是……皇后……”
吉祥将他按坐在镜前,取下凤冠,拿出妆粉:“殿下,奴婢替你修整修整面容,再把事情与你一一道来。”
春日清晨的微风带着一丝凉意与一丝蒸腾的水汽抚过镜前人鲜洁细嫩的面颊,与身旁侍女轻声的话语一并成为这个清晨的记忆。
“那律哥哥还会回来吗?”
吉祥一丝不苟地用黛青替他描眉:“皇上放他一命已属不易,恐怕只能永远待在雁门关了。”
镜中人眉如罥烟,微微鼓起的眉峰添了些与寻常美人不同的英姿,眉毛根根分明,分布的均匀而恰到好处。此刻听了吉祥的话,辛年的眉毛微微皱起,有了些复杂的情绪。
“殿下还会想他?”吉祥像个循循善诱的邻家姐姐,只是这个邻家姐姐会把所有他所有的倾诉都一字不差的告诉皇帝罢了。
辛年立刻下意识地摇头:“不知道。”
“那就不要想他了……”
若说刚开始,吉祥刚被辛厉派来伺候辛年时,还纯粹是效忠皇帝而看着他。那么后来,她则是真心地希望他能与皇帝白首,做一对心意相通没有猜疑的璧人。从前,她刻意忽视皇帝囚着亲弟在身边这有违伦理纲常的事实,可后来,她觉得有血缘又何妨?这二人本就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吉祥重新替他将凤冠戴上:“走吧。”
原本熟悉的宫道今天像是第一次走,离太和宫愈近,他越控制不住地想哭。
不知走了多久,他看见远处的辛厉,那是他熟悉的宽厚的背影。
“厉哥哥!”他远远叫了一声。
皇帝转身,只见美人冲着自己小跑过来,凤冠上的珠玉微微的摇晃着,左右相碰发出一阵阵好听的琢磨声。
他绽了一个从心底自然升腾的笑容,那是他的小雀儿在奔向他。这么多年,他终于可以不用处心积虑费尽心力将他留在身边了,他再也不用担心他的小雀儿飞走了,正如自己离不开他,他也再离不开自己了……
他抱住一把扑进他怀里的新娘子,在他头上蒙上一层纱质的红色盖头。
庄严肃穆的礼乐响彻了大殿。
皇帝紧紧拉着身边人的手,他们一起走过长长lannian的八十一级台阶,走过刻着祥云和寿山的丹陛,走向就在眼前的未来与携手共渡的一生。
大臣们或真情或假意,或祝福或忿忿地跪伏在地:“皇后娘娘千岁!”
到底叛乱刚平,废后诏书三日前刚下,这边已立了新后。有一尚书跪地仍在皱眉摇首,身边侍郎劝慰道:“此时立新后,于情于规,均无不妥啊!前几日还担心那端王没了,皇帝不免要怠慢几日,没曾想不过三日便寻了新人……到底无情最是帝王啊!”
那侍郎一副世外高人堪破皇家的模样,正洋洋自得。林翼冷声一句:“不得无礼。”
侍郎悻悻地跪着看殿里二人携手共进,总觉得小林将军经此一事后成熟了许多,不再是从前那副未经事的将府公子模样。他曾听闻林翼亲手杀了胞妹的传言,惋惜地轻微叹了口气。
“厉哥哥。”
“嗯?”他宠溺地扶着美人的腰,即便是不久前刚生育过,也仍是纤细瘦弱的。他的声音娇俏可人,使他想用十二分的温柔待他。
“雀儿不喜欢被叫娘娘。”可我想做你的皇后。
“那便不叫,朕让内宫里的宫人依旧叫你殿下……”
辛年满面通红,脑袋里都是空白的:“雀儿以后要叫厉哥哥夫君了……”
辛厉心里全被他占满了,此刻他轻轻掀起盖头亲了亲美人的脸颊,阶下臣子见了这一幕纷纷抬袖挡脸,暗道世风日下。
“雀儿是朕的小娘子了……”
还好有一层红纱,否则非得教礼官看见他红的滴出血来的面颊。
礼节十分繁琐,等到晌午时分,终于礼毕。
皇帝牵着他的手去瞧他们的孩子。
木制摇篮外,赵太医正打着十二分精神看护,眼睛眨都不敢眨。
辛年再看那孩子,好小一团……他刚刚全部都倾注给皇帝的爱此刻有六分都转移到了这孩子身上。
他轻轻抱起那孩子,像个熟练的母亲,孩子在他两臂间安恬地熟睡。
他抱着孩子,皇帝便从身后抱着他。这幅局面搞得赵太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厉哥哥给他起名字了吗?”辛年轻声细语,生怕打扰了怀里的孩子。
“还没呢,雀儿有什么建议吗?”
辛年摇头,唇角抿着笑:“厉哥哥取吧,厉哥哥取的,我都喜欢。”
辛厉抚着他的肩头:“大名得好好取……先取小名如何?”
“小名……雀儿想叫他安安,希望他可以平平安安的!”辛年眨着眼回头看着皇帝:“厉哥哥,你觉得呢?”
“安安很好。”
辛年在那小小一团的孩子额上亲了亲:“雀儿好爱安安……”垫脚在皇帝额上也亲一亲:“也好爱厉哥哥……”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主动说爱自己,完全自发的,从心底产生的爱意。辛厉眼睛有些湿润,他凝视着眼前人,目光里有万分温柔:“厉哥哥也好爱,好爱,好爱阿年啊……”
赵太医捂着耳朵闭着眼,心里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数百年后,焱国文宣皇帝辛厉与敏懿皇后年氏的故事仍流传在宫廷贵族、市井村夫之间。
相传,自出身民间的敏懿皇后入宫,皇帝便再没有宠幸过别的宫嫔。文宣皇帝共有二子,均为敏懿皇后所生,一生伉俪情深,恩爱非常。
文德三十五年,敏懿皇后崩后一月,文宣皇帝便因伤心过度而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