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刚聊到哪了?”
“我说我对亚太市场很关注。”
“很好。”他点头,身体微微前倾,“但我还是觉得,以你的才华和视野,只做记者是不是太委屈了?有没有考虑换个赛道?来硅谷试试?”
夏清扬心中警铃大作,脸上笑意如初:“孙先生太看得起我了!我根扎在国内,一时半会儿拔不出来。”
他大笑,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OK,你赢了。”
夏清扬猛打方向盘,将话题引向成长经历。
成功者鲜少能抗拒“忆往昔峥嵘岁月”的诱惑,孙耀阳 C 的话匣子彻底打开,进入自述模式。
他说父母偏爱弟弟,所以
“所以我从小就知道,只有站得足够高,才能让他们真正看见我。”
话里隐藏的落寞,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夏清扬一下。她想起李斯嘉提及的孙耀阳父母来访公司的那个下午,脱口而出:“叔叔阿姨现在身体还好吗?”
孙耀阳 C 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很好啊,特别好!他们每年都会飞来美国和我们一起过年,身体倍儿棒,精神头十足,爬山打球。体力比我还好呢!”
夏清扬心头一沉,说不清是替眼前这位孙耀阳释然,还是替那个孙耀阳感到酸楚。
零点已过,派对在推杯换盏中进入尾声,舞池里喧嚣的人群如退潮般渐渐散去。
孙耀阳 C 打起哈欠:“不行了,得回去充电了,”他揉揉眉心,对夏清扬晃了晃手机,“加个微信?保持联系?”
“不急,孙总,”夏清扬灵机一动,从容起身,“不如……跳支舞?现在人少了,我也不怕丢人现眼,你说呢?”
孙耀阳 C 当然无法拒绝一位主动邀舞的佳人,欣然起身,握住夏清扬的手。
DJ 指尖轻点,将电音切换成舒缓浪漫曲风《Wonderful Tonight》。迷幻的镭射灯束也随之隐去,柔和的淡粉色光晕如薄纱般笼罩下来。两人滑入空旷许多的舞池,如两尾在寂静水波中游弋的鱼。
夏清扬不着痕迹地带着孙耀阳 C,缓缓向那块印有“普罗米修斯平台震撼发布”字样的 KT 板靠近,眼角余光锁在电子时钟猩红的数字上。
00:29!
还剩最后一分钟。
孙耀阳 C 显然误解了夏清扬的意图,他感受着对方掌心传来的温热和若有似无的牵引,嘴角勾起一丝暧昧的笑意。
直到他身躯绕过 KT 板的边缘,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瞳孔急剧收缩,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甚至没看清李斯嘉是从哪个角落闪出来的。
夏清扬双臂骤然发力,死死缠住他的一条胳膊!李斯嘉从右侧贴近,狠狠抱住了他的另一条胳膊和半边身体。
两个女人,一个优雅从容,一个冷静自持,此刻体面全无,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
“你们干什么?!疯了吗?!保安” 他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变调的怒吼,却被另一个自己捂住了嘴。
两个女人把他抱得死紧,仿佛要把自己焊在他身上!
“跟我们走!”“回我们的宇宙!帮我们!”她们压着嗓子低吼。
熟悉的蓝色光晕从三人紧紧贴合的脚底,猛地爆发开来。
砰!砰!砰!
三声沉闷的撞击,打破了打印室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他们三个。
夏清扬、李斯嘉,还有穿着廉价西装的“原装”孙耀阳,维持着抱作一团的可笑姿势。
夏清扬和李斯嘉脸上还残留着用力过度的红晕,但眼神里的炽热光芒已然褪去。
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绑架”,就像一场荒诞的集体幻觉。
孙耀阳的目光无处安放,最终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上。他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好几下,才挤出一句干涩嘶哑的话:
“对不起啊,让你们白忙活一场。”
“白忙活”三个字轻飘飘落下,砸在她们脸上,却重若千钧。它不仅指刚才那徒劳的三小时,更指向过去的这几年。
那一场场空欢喜,那一场场困兽之斗。
“靠……”夏清扬低低地骂了一声,身体靠在打印机外壳上,“猫洞它是一点捷径都不让走啊!”
叮咚!叮咚!叮咚!孙耀阳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工作群“嘉阳智汇·莫愁传媒”的图标。他哆嗦着点开,见蔡紫菱发来一长串信息:
蔡紫菱:@所有人 花花果果的直播及商务全约合同,法务部和我司老板已审核通过,电子版已发孙总和李总邮箱。恭喜嘉阳智汇!期待花花果果在莫愁绽放光彩![庆祝][庆祝][庆祝]
孙耀阳死死盯着手机屏幕,那三个刺眼的[庆祝]表情包在他眼中不断放大、旋转、扭曲变形。
几秒钟后,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你们说‘创业’、创业这事……它是不是在 PUA 我啊?每次都这样!每次我觉得彻底完蛋了,想跳楼了,它就给你丢过来一根……救命稻草!让你觉得好像还能喘口气,还能再扑腾两下。然后又把你按回水里咕噜咕噜,等着下一次丢稻草……周而复始,没完没了……PUA!绝对是 PUA!”
他哭得撕心裂肺,将绑架未遂的失望、硅谷之行带来的心理落差、公司濒死的压力,对操蛋命运的无尽委屈……一股脑地宣泄出来。
打印室惨白的灯光笼罩着他们,一个哭得形象全无的 CEO,两个筋疲力尽、满身狼狈的女高管。
孙耀阳哭哭啼啼地被她们塞进了出租车。
公司里只剩下两闺蜜,对着两杯早已凉透的白开水,试图平复过山车般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