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妈妈这番话?说得颇为惋惜, 嫁衣乃是女子成婚时的脸面,就连她们这样给人做丫鬟婆子的,当年的嫁衣也家中娘嫂费心?, 颇费了不少心?思,好在日后留下些?珍贵的回忆。

她叹息一声,像是为许栀和打抱不平, “可怜三姑娘就是没个?亲娘在身边,否则哪里会遭此冷锅灶!现?在又落得这个?亲事,当真一窝子豺……”

刘妈妈猛地止住话?头。

方梨忙说:“妈妈放心?, 我耳背着呢,什么都没听清。”

刘妈妈便笑了笑,拿起抄网将煮沸的馄饨捞到瓷碗中, 又添了两滴麻油,“行了, 端去给你家姑娘吧。”

方梨又是一阵道?谢, 拎着食盒离开了大厨房。

……

方梨拎了食盒疾步赶回来,揭开盖子的时候,馄饨还冒着滚滚热气。

许栀和用汤匙舀起一个?馄饨, 先用牙尖浅浅试了试温度,确认可以?入口后, 一把将馄饨塞入口中,嚼动时腮帮子鼓鼓的。

冷风中吹了半天, 此时一口热乎的馄饨最?暖人心?肺, 许栀和眯起眼睛享用着美食, 一面仔细体会鲜香滋味在舌尖回转,一面听着方梨讲述着打听到的事情。

听完方梨说嫁衣大抵要买现?成的,她立刻抬眼, 弯了弯嘴角,“还有这种?好事?”

方梨看姑娘眼底真心?实意迸发出?意外惊喜,笑着道?:“果然,奴婢就知道?回来与姑娘说了,姑娘肯定高兴。”

许栀和不善女红,衣衫鞋袜破了,都是她经手。

要是让她自?己绣一身合体的嫁衣,哪怕有绣娘在旁协助,也足够让她伤神一阵了。

许栀和朝她笑了笑。

“另一事,是关于姑娘的婚期,是底下人做事的时候在正院听到的……说是大娘子有意安排在六月底,七月末。”顿了顿,方梨接着说。

“六月底?”许栀和在心?中盘算了一回,“那离现?在,只剩下一百来天了。”

方梨点了点头,“是啊。姑娘若有什么打算,应尽早做准备。否则后续事忙,难免手忙脚乱……”

“比如床榻桌椅、衣物首饰这些?,”方梨数着手指,认真道?,“姑娘都应该看着收拾起来了。”

许栀和往后瞧了一眼木架边的木箱子。这木箱是张小娘的陪嫁,张小娘没了以?后,又留到了许栀和的手上。

她衣服少,里面空落落的,没装东西。

“先不着急,不能因为知道?百天后要离开这里,就不管余下的这些?日子。”

许栀和将一碗馄饨吃得干干净净,然后看着方梨轻声道?:“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方梨将碗筷收入食盒,闻言问:“姑娘觉着还差什么?”

许栀和也没想好现?在怎么回……她想了想,拿出?笔墨,添水磨开后,将笔尖润湿,提笔书?写。

方梨凑近前看了一眼内容,惊了惊:“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姑娘竟然要张家舅少爷假装对这桩婚事不满?!

许栀和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而是一笔一划将字全部写完,平置于桌面晾干后,才一边折起信封一边对她道?:“许家克扣了他的银钱与田庄,我总得要回来一些?才是。”

这里的“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许栀和拿着信封,顿了顿,又取出?一截大约一寸长的蜡烛。用火点燃后,蜡泪滴在信封的折痕处。

方梨的姿势端正了几分,一动不动地盯着姑娘的动作瞧。

许栀和看着蜡泪将信纸的边缘封住,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对着方梨道?:“成婚之?前家中定然要去信给小舅,到时候便将这封信托人一道?送过去。”

方梨应了一声,正准备伸手接过,突然看见姑娘眸光微垂,“罢了,此事干系重大,我信不过府上人。明日一早去递铺传信吧。”

虽然去递铺传信要花上几文至几十文钱不等,但胜在安心?,不至于落在他人手上,遗失了都没个?声响。

……

“四?姑娘便不提了,只是三姑娘和六姑娘同为庶女,一个?嫁与官家郎,另一个?只能配了农家子,当真世事无常。”

“谁说不是呢!到底是六姑娘命好,能谋得一份体面的好亲事……我若是三姑娘,日后当真再无颜面回家吃饭。”

巳时刚过,打扫完前院的丫鬟趁着休息的时间,小声谈着天。说起西屋里住着的那位三姑娘,言语之?中多是叹息。

拄着扫帚的丫鬟压低了声音道:“要不怎么说还是四?姑娘命好呢!这不,距离大婚还有大半个?月时间,主母就开始请笔墨先生写帖子给各府送去了……到时候满场清贵,想想那场面!”

两个?小丫鬟随着丫鬟的话?语陷入想象宾客满座,来往鸿儒,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到底是投身嫡母肚子里的有福气。同样准备成婚,正院里箱盒堆满,西屋一片冷落。”

她们的妈妈就是家生子,到了这一代还是做了伺候人的活计,是不幻想这些?的,可府上的三姑娘不一样,她可是正儿八经的主人家姑娘,到头来跟她们混得差不多,找了个?农家子草草打发了。

有个?小丫鬟意犹未尽,正准备说些?什么,聚在一起说笑的其他丫鬟忽地变了脸色,端正姿势,一动不敢动。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什么时候主人家的事情,也轮到一个?丫头片子说嘴?你们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一道?冷冷的呵斥乍响在耳边,小丫鬟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迟钝地转头望向?声音的源头,愣了愣,连忙和其他丫鬟一道?行礼问安。

“孙妈妈好。”

孙妈妈奉了大娘子的意思前来询问三姑娘要做什么添补,没成想刚穿过长廊,就听到这番言论。她的面色沉了沉,这里离西屋只有几十步的距离,在西屋的门口尚且嘴上这样没把门,其他地方更?是不敢想。

近来大娘子为着办好许玉颜的婚事,忙得头脚倒悬,直到最?后一位要宴请的宾客名帖写完送出?去,才总算能有片刻喘息时间。

吕氏倚在椅子上喝茶的间隙中,忽然想起了家中还有另外一桩喜事要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