蚱蜢看着刚被抓起来不?久,一见到天光立刻动了起来,陈问渔惊叹地呼出一声。

雨顺:“走,悦姐儿?,我?带你去别处玩。”

陈问渔哪有说?不?好?的?道理,她立刻回头,像补偿一样轻轻抱了抱刁娘子的?肩膀,乖巧道:“刁奶奶,悦悦待会儿?回来。”

刁娘子,“去吧去吧,路上慢点。”

等陈问渔跟着雨顺消失在堂中?后,刁娘子才得空捶了捶自己的?肩膀和后腰,苦笑着看向许栀和与梅静宁,“老喽,越发不?中?用了。”

许栀和:“刁娘子说?的?哪里话,我?现在在家也抱不?了多久,还得她爹爹抱。”

刁娘子:“确实?,这小孩儿?跟那春笋似的?,一天一个样子。冬日我?给悦悦做的?衣裳是不?是小了?改天你们陪我?去布坊瞧瞧,我?再去做两身。”

“够穿够穿,”许栀和说?,“自从?悦悦出生后,你、我?小舅母,还有书容姐姐,庆妤和方梨,变着法子地给她做衣裳,到现在我?都没带她去过?布坊。”

“外头的?衣裳再精贵,哪有自家做的?柔软妥帖,”刁娘子道,“况且做两身衣裳的?功夫,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她说?的?十分自然,已经打定了主意重新给这些小辈做两身新衣裳,“就这么定了,这几天瞧着天色不?错,到时候你们陪我一块儿出门。”

许栀和与梅静宁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和刁娘子的?巧手不?同,她和梅静宁都是不?太会女红的?,梅静宁小时候被梅尧臣按照才女的?标准培养,后来能文善道,却捏不?了绣花针,还让他好?生担心一番日后难说?亲事。没成想姻缘自有天定,他不?去想,青梅自有竹马送上门。

至于许栀和,更让人费解了。在悦悦出生半年后,小舅母汤昭云特意从?任上来到汴京照顾了她两个月,她和刁娘子相见恨晚,见许栀和躺在床上休养无趣,纷纷主动说?要教她做衣裳。

“你做出来的羊毛毡活灵活现,织出来的?羊毛手衣也是样式精美,区区针线功夫,想必不?会太难。”

刁娘子说?的?斩钉截铁,小舅母在旁连连附和。

只有方梨在旁边看好?戏曲似的?捂着笑。

许栀和连穿针都费劲,好?不?容易穿上了,在刁娘子手中?能运转自如的?一根针,在她手里仿佛是什么大凶器,不?是扎到拇指,就是扎到食指,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以血绣红梅。

抑或是一条直线,被她绣的?歪歪扭扭。

一个月后,小舅母汤昭云率先撑不?住,“人皆有天赋,或许栀和天赋不?在此,她的?天赋神通啊,就在她这小脑瓜里。”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点了点许栀和的?脑袋。

刁娘子深以为然,“也是,反正有我?们几个在,缺不?了她们娘俩的?衣裳。”

至此,让妙手如刁娘子和汤昭云都望而却步的?许栀和终于顺理成章放弃了针线,重新抱上了话本。方梨对这个结果?没有丝毫意外,这两位这些?年来对许栀和几乎可以用宠溺来形容,在别家不?会女红的?头等大事,在她们眼中?也不?过?是让她学会可以解乏的?乐趣,学得会就会,学不?会还有她们在呢。

方梨在心底不?止一次地想,姑娘一个多月都能绣出一条直线,未必是真的?天赋不?在此。而是姑娘一说?累了,一被针扎,两位娘子就像被针扎到的?是自己一般,恨不?能将针线抛的?远远的?,最好?一辈子都被再近许栀和的?身有关。

她心底这么想着,面上却抓紧机会在旁虚心求教两位娘子如何引线走针,短短一月,她的?女红功夫更上一层楼。后来没了刁娘子和汤娘子在旁边指导,她自己也能独立完成复杂的?绒绣和双面绣。

确认自己已经习得的?方梨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再给许栀和做一身新衣裳这般,和两位娘子又有何不?同?

……

书房中?。

梅尧臣坐在前排,陈允渡和薛通并肩坐在后排。

陈允渡将自己这数月以来积攒的?问题问出,梅尧臣思索一番,依次解答,到了后面两个问题,他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犹豫一番,谨慎道:“这笔账牵扯多种数学,究竟如何,我?明日去国?子监与其?他祭酒商讨一番。”

陈允渡拱手:“多谢先生。”

“你我?之间,不?必说?谢。”梅尧臣呷了口茶,神色悠悠问,“可还有什么困惑。”

顿了顿,他补充道:“不?限经史典籍,不?拘诗词策论,凡人生困顿,皆可问。你既然拜我?为师,我?能予你的?,不?止书本方寸。”

陈允渡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今日凝眉,非为我?心之道受阻,非我?于茫然歧路中?无措,只是我?还在等待一个时机,才能完成我?心中?愿景。”

梅尧臣看着他。

陈允渡的?眸中?如他所言,并无半分困顿不?解,也无零星迟疑,一如他少年初学,矢志不?渝的?清明纯澈。

他心中?道之坚,纵梅尧臣浮沉半生,阅人无数,也为之震撼。

在初次接触圣贤书时,学子大多怀揣着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信念,步入仕途,潇潇富贵迷人眼,多少人自此自愿或被动失去本心,成为沧桑世事的?一粒尘粟。

但陈允渡不?为之,他自踏入官场,所求从?未更改。也幸好?他得逢明君,否则就他这油盐不?进的?性?子,早早就成了党派争斗下的?牺牲品。

“道阻且长啊。”梅尧臣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叹。

陈允渡起身,朝他拜了拜。

这一趟北行,他看见在官家听不?见的?地方,张家伸出来的?手遮盖了原先的?清风朗月,从?漕运到赈灾银无一幸免,甚至都无需刻意收集证据,只需要出门去看、去听,就能写下了三页纸不?重样的?檄文。同行的?官员劝他不?要将主意打到张家身上去,张家无所顾虑,是因为只要宫中?那一位不?倒,张家永远都不?会真的?灾厄将临。

两人不?再说?话,脑海中?闪回当年官家不?顾包拯反对,封张尧臣为三司使,又想起当年上元佳节,张尧佐挽弓设灯,纵箭伤人。

薛通在旁边似懂非懂的?听着,连带着呼吸声都放轻了些?,生怕打扰到沉默中?的?两人。

陈大人虽然没说?话,他却能听懂他未竟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和“虽九死其?尤未悔”,至于两人心照不?宣的?愿景和时机,他只能壮着胆子猜测是张尧佐和张贵妃。

张贵妃痛失三女,日日以泪洗面,官家为开?解贵妃,对张家的?封赏几乎未曾断绝。

不?过?隐隐约约,大内传来风声,张贵妃的?身体一日日的?衰败下去。

或许陈大人口中?的?机会,便是张家失去张贵妃?那这也太冒险了,谁也不?知道官家是撇开?张家,还是会为了追念贵妃更加宠信张家。

薛通心头疑问一点点积聚,但没有贸然问出声,连他都能看出不?合理之处,陈大人没有道理看不?分明。

良久,梅尧臣道:“既然你心一往无前,我?自然要帮你,过?些?日子永叔也快回来了,到时候我?与他合计一番。”

忽地想起了什么,他一面说?一面拿出纸笔,“还是现在就书信给他,此事宜早不?宜晚,你们两个若没旁的?事,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