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允渡带过来的帕子将浸泡过热水,擦起来并不会像完全干燥的帕子擦脸那么磨皮肤。许栀和悄悄看了?一眼他?的侧脸虽然把人小孩攒了?一年的钱都赢了?十分不讲武德,但做事还是很细心的。

等陈录明?擦完脸,他?紧紧将用过的帕子攥在自己掌心,“小叔叔,等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随你,”陈允渡并不在意,他?说,“刚刚叶子牌愿赌服输,现在我这?里有一处赚钱的方法,你想不想知道?”

陈录明?竖起耳朵。

“我听你爹爹说,你现在已经识得快一百个大字?”陈允渡问。

陈录明?颇为自豪地点?了?点?头,“那当然。”

陈允渡看着?他?的笑脸,伸手在他?软乎乎的脸上捏了?一把,“每旬写够两百张大字,且有一日跟着?王维熙身后做事,我就给?你三百文。”

“真的吗?”陈录明?瞬间来了?精神,他?攒了?一年才堪堪攒下?来一百二十七文。

后来小赚六十五文,不过目前为零。

陈允渡:“自然,不过跟在王维熙身后学做事,需要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可以推诿躲懒。”

陈录明?像看财神爷一样看着?陈允渡,眼睛里盛满了?光亮,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小叔叔放心,我肯定做到。”

王维熙莫名奇妙被点?名,又?莫名其?妙被委以“重任”,瞬间拍着?胸脯对陈允渡说:“主君放心,我一定好生照顾小郎君。”

方梨姐姐是女?子,良吉大哥跟在陈允渡后面不一定有时间,思前想后,还是跟在自己身后最稳妥。王维熙深感自己肩上责任之重大。

陈允渡:“嗯,交给?你,我很放心。”

许栀和:“……我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没有,”陈允渡站起身,伸手将蹲着的许栀和也一道拉起来,“现在录明?已经不哭了?。”

许栀和的腿还有些麻,站起来后踉跄晃了?一下?,好在陈允渡及时伸手扶住她?。

再回过头看陈录明的神色,哪还有半点?伤心欲绝,慢慢都是对未来的向往。

“话是这?么说……”许栀和小声道,“算了?算了?,不去想了?。”

陈允渡弯了?弯眼睛,压低声音凑到许栀和的耳边道:“我只旬休这?一日,你就多陪陪我嘛。刚刚我让良吉去买了?你最喜欢的糕点?回来,要不要去尝一尝?录明?不吃,他?今日吃了?两根糖葫芦,再吃甜的对牙口不好。也别告诉他?,好不容易哄好了?,再闹起来就是嫂嫂亲自来哄了?。”

若是惊动了?崔福兰,可就没有这?么好声好气地哄着?写大字就能将自己输掉的银钱都赚回来这?样的好事了?。

“你都说得这?般缜密了?,我还能说什么?”许栀和与他?并肩往卧房方向走。

陈允渡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当然还有,之前栀和答应我今岁给?我新裁两件衣衫,但一直耽搁了?下?来,现在岁月悠悠万事静好,当能提上日程了?吧。”

许栀和在脑海中思考了?一下?,想起自己在某个夜晚答应下?来的事,她?伸手拍了?拍脑门,“去年秋衫刚量过,尺寸我还记得,过些日子就去布坊给?你选料子,听说新出?了?一种布绢,穿在身上清凉不闷热。等我见到了?,给?咱们全家都重新做两身……”

她?絮絮叨叨,快到卧房门口,突然听到陈允渡很小声的话语,“不再量一次吗?”

“……”许栀和怔了?怔,“才五个月不到,你能长?高还是怎么?”

陈允渡:“那也说不准。”

……

陈家人在汴京城待到四月,才匆匆启程回乡,这?还是府上丫鬟小厮纷纷出?声挽留的结果。

陈父早在三月底就急得不行,三月底正是土润地肥的好时机,将田里自发而生的草苗碾碎沤成?肥,只等一场春雨就能将秧苗种入土中。现在的日子虽然清闲,过着?衣食无忧含饴弄孙的生活,但终究不是他?心中所?想。

陈允渡知道自己父兄的脾性,若是出?声阻拦,八成?要被他?们训斥忘了?土地才是根本。

听他?们这?么说,即刻让人安排了?回去的官漕船票。

他?们的东西不算多,来的时候大多是带过来的菜蔬、和农家生养的鸡鸭蛋,现在回程路上只简单两个包袱。

筹办书塾的钱许栀和单独装了?一个包袱,交给?了?陈大郎,后者郑重其?事地接过,颇有使命感地对许栀和拱手道:“弟妹此举,我先替陈家村的小儿们谢过。”

对依山傍水种田为生的陈家村人而言,只有读书考取功名才能改变自家的境况,多了?书塾,就多了?一条走出?去的路。倒不是说好与不好,只是多了?一种选择。

陈大郎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奇怪,在家中种田的时候还会向父亲抱怨这?日子艰难,要是过上那有人伺候的日子就好了?,可真到了?汴京有人在旁伺候,反倒是不习惯。

他?还是更喜欢这?个季节站在四野溟濛的田埂。新秧方插,水田如镜,沾衣欲湿,似有还无。

想到春意初萌的秧田,陈大郎归家的心更浓重了?些。

许栀和侧身避开没有受他?这?一礼,温声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陈大郎:“自然要谢的。”

他?心底清楚,结合第一天刚来的时候小弟跟自己说的话,再加上这?段时间自己的观察,两人之间,显然是弟妹赚的银钱更多,一家人的吃用、请丫鬟小厮伺候的钱……估计现在住的这?个宅子,也要多亏了?弟妹。弟妹愿意将钱分一部分给?陈家村修书塾,是看在了?小弟的面子上。

他?对待自己这?个最年幼的弟弟心态很复杂。

许栀和不知道他?这?段时间的琢磨,只能感觉到陈大郎对自己越发敬重,但一开始陈家人就给?她?留下?了?知礼有分寸的印象,故而也没多想。

要是知道了?,多少要为陈允渡正名一句,朱雀门的宅子,那可是有价无市。

陈录明?这?两个月大赚一笔,只等着?回去便能摇身一变成?为村中银钱最多的小孩,想起自己数月没见的玩伴,他?心中亦十分想念。

临行之前,他?特意和崔福兰走到许栀和面前告别,“小婶婶,我们要回去了?。”

许栀和微微颔首,伸手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看向崔福兰,“那些调养的药嫂嫂你先吃着?,后面的药材我会托人寄回去。”

崔福兰在府上这?段时间,许栀和特意请了?郎中上门为她?请脉,当年留下?的沉疴虽然无法彻底根除,但慢慢养着?,总会越来越好。

崔福兰点?了?点?头,心底满是感动,“我记得。”

许栀和要说的都说完了?,见官漕小吏来催,笑着?对他?们道:“走吧,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