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开帘子,露出半个身子来,朝着堂中道。

许栀和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今日?良吉换上?了新做的衣裳,靛青色的袍子修身得体?,上?面没有冗繁花纹,腰间配了一根灰白色的系带。

良吉是听到了房中说话的声响才壮着胆子主动掀开帘子,见许栀和还在床上?,立刻便?松开了手,他老老实实站在门口,听到了许栀和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良吉今日?这一身很精神,看着也利索。”

陈允渡眸光掠过许栀和,嘴角微勾:“也不看看是谁选的样?式。”

许栀和就近抄起手边的软枕朝着陈允渡丢过去,“谁夸你?了?”

陈允渡轻松将软枕接住,上?面带着淡淡的桂花香,他迈开双腿走?到了床边将其放下。

许栀和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出声道:“陈允渡。”

陈允渡从容:“我在。”

“……”许栀和幽幽地盯着他,“我发现你?脸皮越来越厚了。”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从指尖一寸到双臂展开。

“那可?要恭喜娘子了。”陈允渡面不改色。

许栀和觉得莫名其妙:“你?脸皮厚我有什么可?喜的?”

“恩师说当?官脸皮不能太薄,脸皮薄了要不到款项,办不成事。”陈允渡语气?淡定,“你?官人适应良好,可?不得恭喜?”

许栀和简直没耳听,从被窝里探出手来推他,“快走?快走?!良吉在门口等着你?,你?可?别去晚了!”

陈允渡走?后,许栀和伸手捂了一会儿脸蛋,才平静下来,换了衣裳梳洗整齐。

用过朝食后,许栀和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看着方梨:“真不跟我一起去?”

方梨换了一件适合出门的衣裳,头发被梳成了干净利索的包髻,她这副样?子不常见,许栀和忍不住多看了她好几眼。

“我……”方梨有些纠结,她一边想要时时刻刻陪在许栀和身边,一边又怕厨艺真的被姑爷超过了去,拿不定主意。

“跟我一道去吧,”许栀和替她做了决定,“这些日?子城内戒烟,内城外?城不给频繁出动,趁着初夏天?气?还不算闷热,咱们一道出去走?动。”

方梨开始动摇。

许栀和继续加码:“而且你?和我出去了,就算有朝一日?被他超过了去,也不算跌份儿。对是不对?”

方梨伸手掐许栀和的腰,“好哇姑娘,原来你?一开始就觉得姑爷赢定了。”

许栀和被她挠着痒痒肉,嘴角的笑都没下来过,“哎哟,你?别闹我,我可?没这么说,前些日?子秋儿不是说五月上?旬要来汴京吗?咱们看完了铺子顺道去码头瞧一眼。”

方梨将自己的包髻拆开,动作迅敏地将散落的青丝拢成一个简单的发髻。许栀和左瞧右瞧,顺势从自己脑袋上?拿下一根戴在了她头上?。

“这怎么使得?”方梨急忙道。

“怎么使不得?”许栀和拍了拍她的脸,走?到了门口。

巷口停着王维熙赁来的马车,他正在和车把式说着话。

车把式年纪不大,脸庞上?还带着青涩稚气?,王维熙又是个遇人话不断的性子,一路上?嘴皮动个不停,直逗得他笑个不停。

许栀和和方梨一前一后出来,抬声问:“在笑什么呢?”

王维熙走?到许栀和身边快言快语道:“没什么,姑娘,咱们快些出城去吧。今日?外?调的官员也要下放了,去得早了说不定还能见舅老爷一眼。”

新科进?士的调令是中枢统一发放的,为了方便?他们这些初次任职的官员找到地方,特?意召了官船将相近地点送到一处。张弗庸前两日?知道了任职地点后,便?让人递了口信过来。

他即将要去的地方隶属荆南府枝江县,在这一批即将外?放的进?士中算不上?清闲富庶,但比起边陲之地还是要安稳些。他对此很是乐观,口信中笑着说:“能中二甲,已是张家祖宗显灵,枝江虽是个中下县,却胜在物博,我记得栀和爱吃蜜糖柑橘,巧了,枝江盛产柑橘,等日?后有机会,舅舅给你?种一园柑橘树。”

他说的乐观,绝口不提长江洪汛、蝗灾频发。

许栀和:“差点将此事忘了,幸好你?提醒我。”

马车原先计划是先去看铺子,但有了张弗庸这件事,他们先去了一趟码头。到的时候正好辰时末,官漕上?站着新科即将下派的官员,个个意气?风发,三两作伴交谈。

张弗庸携着家眷,站在了官船边缘,汤娘子牵着张筠康,迎面吹着风。

张筠康闲不住,目光在岸上?来回扫动,忽地,他像是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连忙激动地指着下面,高声喊着:“娘,娘!是姐姐!”

张弗庸和汤娘子连忙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瞧见站在马车边的许栀和,也顾不得旁边两人的交谈,将两只手围成一个圈大声往下喊:“回去吧,回去。”

许栀和循声望去,只能看见小舅舅挥动着袖子。

船行?越来越远,连带着船上?面的绿色衣袍都变得模糊,直至最后一点儿都瞧不见。方梨伸手扶了许栀和一把,低声安抚道:“舅老爷此行?是上?任,是喜事。”

许栀和:“知道,我只是想说,小舅舅的官帽好像戴反了?”

方梨惊了一下,“啊?不会吧?汤娘子可?是最细心不过的人了!怎么会让舅老爷犯这样?的事?”

人都走?了,这个问题自然没人能解答,或许去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当?值,再?镇定的人也会忍不住分心走?神。许栀和摇了摇头,对两人说,“没事儿,在船上?的日?子还长,总能发现的。去铺子吧,订下来后一直拖着没来看。”

王维熙:“姑娘,秋儿掌柜还没来,这边一直是我在盯着的,前些日?子雇了些附近的帮工洒扫,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番。”

许栀和点了点头:“难为你?现在两头铺子跑。”

“这算什么?”王维熙毫不在意,“潘楼街上?那铺子算是顺路,里面的装饰也按照姑娘您的要求装点了,其中潘楼潘郎君出了酒窖五间供使用,年底分一成银,常家没有酒窖铺子,投了一千两记在账上?,也是分一成银。”

许栀和脚步一顿,“嗯?什么时候的事儿?潘光不是说要安排人进?去添置掌柜、帮工,要年底两成利吗?”

王维熙一拍脑门:“哎呀,忘记和姑娘你?说了。原先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前两日?姑爷瞧见了公文,重新拟了。”

许栀和前几日?忙着作潘楼街铺子的图纸,又逢绵长雨日?,索性不怎么出门。

“真是稀奇,”许栀和说,“潘光那么精明的人,能同意陈允渡新拟的公文?”

王维熙:“具体?的不知晓,但听雨顺说,那日?咱家姑爷像是路过一般走?入潘楼,然后给潘光算了一笔账,算完帐后,姑爷说有没有他提供的酒窖和帮工,他也能找到,潘郎君就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