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张惟吉转过身?来?,在两人脑门上一人敲了一下,轻斥道,“哪让你们什么都记了?这几日陛下对榜眼颇有兴趣,便着?重多记住一些与他相关的事儿,错不了。要是有余闲,最好能将他写?过的文章都背上几首,这样才能得到皇帝的青眼。”

这都是他用年岁积累起来?的经验,他毫无?保留的传授,但是否能做好,还要看两人私下的苦功夫。

第137章 沾光 “不是为了他。”

五月初, 新一批进士的任职正?式下放。按照往年的惯例,一甲前三名?皆授予了将?作监丞一职。

这是一个中规中矩的职位,至少在外人眼中, 看不?出?陛下的心?思。

颁布圣旨当日,陈允渡和许栀和一道前来拜访梅尧臣。

为了给师徒两人预留出?足够的说话?空间,许栀和主动起身, 借口寻找梅静宁说话?离开。

梅尧臣在心?底琢磨了一番将?作监丞的职位,对他说:“官家这样?做也好,好叫你?藏锋于室。欧阳听说了你?的名?次, 很是开怀,同时亦写信叮嘱你?提防贵妃党。”

本来倒也不?必到提防这一步,只不?过殿试完的月底皇帝突然下传了圣旨, 赐梅尧臣同进士出?身,这般呼之欲出?的重视, 才叫贵妃党一派多留了个心?眼, 注意到了陈允渡。

说起此事,梅尧臣心?底还有些讪讪,他听到陛下的封赏后, 先是狂喜,而?后忧愁, 他知道自己已?经四十多岁,这个年纪难以再?受到陛下的重视, 没?想到教出?的学生?, 却能让自己的仕途焕发?第二春。只不?过人言可畏, 他连着几日去国子监都小心?翼翼,赶在同僚前当值之前到,又落在最后一个走。

这样?的日子能坚持多久?上个月月底, 几位同僚像是约定好了一样?,守在了门口。梅尧臣看着他们,破天荒地产生?一种畏难的情绪,谁知旁边几人纷纷拱手向他道谢:“若以梅公的学识都不?能中进士,那我们也无颜面食百姓俸禄,为陛下分忧了。”

梅尧臣怔然,听着他们继续往后说:“你?素来待人和善,听到你?得到封赏,我们都为你?高兴,前些日子我们就在商议说要趁此机会好好聚一聚,但你?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我们都见不?着你?人。”

“对啊对啊,还好李大人机智,让我们等在门口,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一瞬间,三四双手朝着梅尧臣靠了过来,搭在了他的胳膊上。

虽然已?经过去半月有余,但想起这件事儿,梅尧臣还是忍不?住红了脸庞。

他咳嗽一声,接着道:“同为将?作监丞,所行之事也大不?一样?,九寺五监司土木、陵寝、官署、石材和匠人。你?们如?今跟在前辈身后学,等到了秋日,六成?要去州府历练,回朝任直集贤院,但也有可能依旧在朝中为官。”

他点到即止,两者有利有弊,圣心?和民心?的倚重罢了。

陈允渡微微沉吟:“我知道。”

他的眼睛看向门外,像是在深思,又像是落在漫无边际的浮云上舒缓心?神。

有丫鬟端着热茶进来,重新沏茶,梅尧臣没?有惊扰陈允渡的思考,毕竟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他的道终究要自己走出?来。

“对了,”梅尧臣干咳一声,“我给你?取的字,你?觉得如?何?”

他眼神有一点期待,又有一点局促。

照泓。

梅尧臣翻遍经史典籍精挑细选出?的两个字,前者参考《论语》如?日月之明,后者取自《大学》在明明德之说,澄泓如?镜。

陈允渡察觉到他紧张的心?情,微笑着点了点头:“照字暗含明辨是非的智慧,泓字源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的淬炼,修身养神,纯粹澈然。最要紧的是,恩师希望我灵动而?不?滞涩,无论何时何地,都似活水通达而?不?僵化。”

梅尧臣一脸慈爱的看着他:“破题承题起讲分论作结你?自不?必说,这些是我所愿,但你?省略了最要紧的一点。”

陈允渡说:“弟子洗耳恭听。”

“照,照的是己心?,泓,也为山川一潭水,”梅尧臣说,“若以后累了,山川四时,万物更?迭,自有栖身之处。”

泓的另一层意思,是朝气蓬勃。

陈允渡从他满含期待的眼光中读出?了为了给自己取字的梅尧臣有多期待将?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凝结在他身上。

梅尧臣伸手比了一根指头缓缓摇了摇,“别急着感动,要不?是官家下旨,或没?这么认真。”

反正?他就算随意捡两个字,陈允渡也会当成?宝,他是向来不?在意这些的。但取字这件事上达天听,他又得了官家亲口承人的才学似明珠蒙尘,要拿不?出?点新东西,可就是自己砸了自己的招牌。

陈允渡淡然一笑,没?有与他争辩。

另一边,许栀和正?在梅静宁的房中看她练画。

她在心?底盘算着时辰,日头偏中的时候,频频向外看去。梅静宁见她心神不宁,走到她面前站定,“许姐姐。”

许栀和回神:“嗯?”

梅静宁伸手在她的胸口轻轻点了点,又伸手指着梅尧臣亲手为她题写、悬于室内的“静”字,一字一句清晰道:“丹青需精心?,你?心?不?静。”

许栀和说:“的确是我心?不?静。你?允渡兄长明日就要去任职了。”

梅静宁抬眸看着许栀和瞳孔,小声问:“许姐姐是舍不?得吗?”

许栀和摇了摇头,“倒也不?是这个,我想起了另一桩事。前些日子有一件事牵扯到了衙门,现在一个多月过去,此事像是不?了了之了。”

“所以姐姐是在担心??”梅静宁说,“那姐姐不?如?去问问。”

许栀和:“对哦。”

她伸手探向梅静宁的脸蛋,捏了捏她软绵绵的脸蛋,“静姐儿真聪明。”

梅静宁惬意地闭上了眼睛,像是享受抚摸的小猫一样?,等许栀和停手,她睁开眼睛,将?身上绑着练画的袖带解开,颇为豪气道:“既然心?神不?定,我们便去正?堂找爹爹吧。”

许栀和被动地被梅静宁牵起来,朝着正?堂的方向走去。

走到门外,两人正?好听见了梅尧臣的那句才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官家的旨意。

许栀和惊讶地张开了嘴巴,梅静宁习以为常,她熟稔地偏头道:“爹爹就是这样?,要面子。习惯了就好。”

她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梅尧臣听到亲生?女儿的这番话?,神色一僵。

许栀和朝着他微微俯身,“梅公。”

梅尧臣受不?住两个小辈一口一个“恩师”、“师父”的喊,还让他们保留着从前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