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弗庸想了想,压低声音告诫陈允渡:“稍后看完榜,你紧紧跟着我,切莫走?丢了。这汴京不少?富商都是混不吝的,管你有?无妻室,看中了就抢着将人?带回家,你待会儿可仔细些。”

顿了顿,他补充道:“要是沾了其他女子的脂粉味,别怪栀和再不搭理你。”

陈允渡端正了态度,“舅舅放心,我省的。”

见他郑重?当了一回事,张弗庸才放下心,他踮起脚尖,顺着最?右边望去。

最?右边第一名写着“冯京”二字,下面注解着其籍贯信息:鄂州江夏县,字当世,父冯式,祖冯仁,本贯江夏县崇阳乡。

第二个,李藻,开封府祥符县,字清渠,父李昉,祖李覃。

张弗庸心底微微急迫起来,刚要说些什么,忽然就看见了陈允渡的大名

太平州峨桥县,陈允渡,父陈大江,祖陈闵树。

张弗庸呆滞了一瞬间,强撑着自己不要露出过分明显的笑容,怕自己的欢呼声吸引到虎视眈眈的富商们。

第三名,可真给?他长脸!

第124章 考虑 “你管第三叫尚可?”

陈允渡也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他看了一会儿,转而看向排在自己前面两?个人名。

这两?个名字都是全然陌生的?。如果说省元冯京是州府人士,那么排在第二的?李藻便?是正儿八经的?开?封府人士, 却也属于默默无闻的?那一类。

他心底明白,除了前两?个,连带着太平州出身的?他, 估计在众人眼里也算是地方考上来的?寒门?士子。

旁边人的?交谈声传到了陈允渡的?耳中?,“当真?怪哉!范参知之子范纯仁、太常博士吕通的?孙儿吕大防、翰林学士吴润之子吴申,竟然一个都没能?名列前三甲!”

“刚刚我?倒是瞧见了范小郎君的?名字, 不?偏不?倚正在第十。至于你说的?后?面两?位,到现在还没瞧见名字呢!”

他们嘀咕了一声,又安静下来, 找寻自己的?名字。

张弗庸强行压下自己快要压抑不?住的?唇角,拉着陈允渡道:“今年卧虎藏龙, 咱们去后?排找找。你眼神好, 帮我?多瞧着些。”

众人挤破了头?想要往前看,后?排虽然拥挤,但比起前排, 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两?人还算顺利地走到了后?排,最后?一名的?旁边题字:四百九十八。

皇祐元年的?省试, 一共录下了四百九十八人。如果没什么意外,他们将会在半个月后?参与由当今大宋天子亲自主持的?殿试, 被授予进士及第、进士出身和同进士出身的?称号, 然后?庙堂之大, 四处任职。

张弗庸心底感叹了一声,今年他因为金陵大雪来得比众人晚些。登名那时候,已经排到了六千人开?外。准备参与省试的?举子自然不?止六千人, 其中?还有不?少在路上突遇其他状况导致在州府取得了解状,却没办法及时赶在省试之前赶到的?,还有到了京城后?身体不?适,没办法准时入贡院参考的?。

六千多人坐在贡院,已经是初步筛选,拉开?千人左右的?差距,现在省试一考,更是十不?存一。

每七八人中?,只一个人能?上这张榜。

张弗庸越想,越是觉得腿软难当。好在旁边的?陈允渡稳稳当当地扶着他,才没有当场软了腿脚,跌落人群。

不?是他,自然也有旁人。旁边有人连声哀嚎,呜呼一声,当场晕了过去。有豆红色衣裳的?官吏及时走进来,将人担去了医馆诊治。

张弗庸咽了一口唾沫,对陈允渡说:“允渡,我?眼前像是有小虫子在飞,看不?清楚……你帮我?仔细瞧瞧,要是没有,便?跟我?说考中?了四百九十九。”

四百九十九,是要让觉得宽慰更多,还是惋惜更多,无从得知。

陈允渡一只手?搀扶着他,同时抬眸朝着榜单望去,一列列的?往前看去。

一张纸看完,张弗庸的?身形更佝偻了些。

这是倒数五十名的?范畴。

陈允渡本想继续扶着他去,但一转头?,就看见张弗庸又哭又笑的?一张脸。

“舅舅在此稍候,我?帮你看便?是。”陈允渡思忖片刻,对他说。

张弗庸的?腿上已经没了力气?,听到他的?嗓音,咬牙点了点头?:“也好,也好。”

一面墙上三张纸,陈允渡看完了最后?一面墙,然后?动作自然地往前面移动。

张弗庸想要喊住他,这里都没有自己的?名姓,那后?面自然就更加艰难了。

“算了吧允渡,”张弗庸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准备回乡下教书?的?准备。他朝着人群中?个子高大十分显眼的?青年喊道,“别看了,咱们回……”

“找到了”

陈允渡的?眼神忽然顿住,偏头?朝着张弗庸扬起一抹浅笑,“恭贺舅舅,三百二十四。”

“去。”

张弗庸呆滞地看着陈允渡。

陈允渡重新?看了一遍,核对完信息无误之后?,走到张弗庸的?身边,重复了一遍。

张弗庸还觉得自己身处梦境当中?,“你说真?的?,真?是我?的?名字?你可别诓我?……”

陈允渡听着他快要哭出来的?嗓音,道:“舅舅放心,允渡绝无虚言。”

“真?考上了,真?考上了。”张弗庸神神叨叨重复了两?遍,忽然拔腿挤开?人群,走到陈允渡刚刚站着的?位置上眯起眼睛一个个打量,瞧见自己名字的?刹那,忽然流下眼泪,无声又哀恸。

他任眼泪流了下来,片刻后?,想起来外甥女婿还在旁边看着,又讪讪抬袖擦了擦自己的?眼眶。

“我?太激动了,”张弗庸看着陈允渡道,“你这样一考就中?的?,自然不知道我心底有多煎熬。”

陈允渡没有让自己强行共情张弗庸大起大落的?心情起伏,他沉默了一瞬,嗓音温和道:“现在,恭喜舅舅得偿所愿。”

张弗庸破涕为笑,“这是好事儿。这是好事儿!走,咱们快些回去,等下一道去潘楼吃饭,我?请客。”

陈允渡将袖中的帕子递给他,“擦一擦,舅母和栀和看见了,难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