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昭云终于收敛了玩闹之心,转而问?起他事?,许栀和长舒了一口气,道:“良吉和维熙早时饮了几?杯酒,现在醉了,方梨晕船,在房中歇息,至于梅郎君,他大?抵正在写家书。”

“原来是这样。”汤昭云点了点头?,然后说,“你小舅舅挂念你,和向书院请了一月时间,路上?已然用去十日?,加上?回程,满打满算只能与你们相处十日?。”

许栀和:“太匆促了。”

汤昭云道:“毕竟明年春闱在即,你小舅虽然嘴上?不说,但?心底着急。现在见到允渡这般出色,只怕更着急了”

“娘子?,说话归说话,可以先?不提我吗?”张弗庸默默喝着茶水。

“好,不说你。”汤昭云说,“总之,某人想着不在小辈面前丢脸,于是某人一路上?勤加读书,卯足了劲儿要考中呢,只是苦了我和筠康,在马车上?连大?声说话都不能。但?某人心怀凌云志,我们身为妻、子?,也不好说什么?允渡,你在家中会不允栀和说话吗?”

这话是问?陈允渡的,但?她的眼睛却看向了许栀和,后者一凛,悄悄打量着张弗庸的神色,声音迟钝地说:“允渡在家中时日?不长,素日?会去梅公府上?,回来也大?多夜幕……”

汤昭云:“原来是这样。这十日?时间,应当是要去和大?兄、二兄说一声这个好消息。栀和,你也回去拜见一下大?舅二舅?”

许栀和说:“自然要拜见的。”说完,她看向陈允渡,“母亲那边……”

张弗庸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就连着汤昭云都怔了一下。

张三娘子?早逝,什么母亲?

不过瞬间,他们又齐齐反应过来,除了已经故去的张三娘子?,现在还有陈允渡的家人。

看样子?,陈家的人都很好说话。张弗庸怔愣过后,鼻尖蓦然一酸,半是高兴,又半是惆怅。

“……”陈允渡凝望着她振动的眼睫,以及理?所应当的笑颜,心潭上?忽然飘落一片树叶。

树叶虽小,但?潭水深幽平静,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扩散蔓延到整个水面。

许栀和恍若不觉他的失神,桌下握在一起的手微微晃动,试图勾回他的神思,“母亲那边,晚些去?”

陈允渡的嗓音略微沙哑,温声说:“好。”

许栀和便?笑了:“那好,咱们先?和小舅、小舅母一道去拜见大?舅、二舅,然后送别小舅舅,咱们去见父亲母亲,然后回汴京城。”

张筠康安静了半响,听完许栀和的话,连忙举手:“还有我还有我!”

“说错了,咱们先?和小舅、小舅母和筠康一起去,”许栀和更正了自己的说辞,忽闪着眼眸看向陈允渡,“这样,可以吗?”

陈允渡点了点头?。

张弗庸在旁边看着两人的对话,心中有些不满……栀和这般率真明媚,偏生陈允渡像个哑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中看不中用。

“行!既然你们商量好了,等待会儿午饭我再来找你们。”张弗庸喝饱了水,打了个嗝儿,准备带着妻儿先?去看一眼晚上?的客房,出门后小声与汤昭云耳语。

汤昭云也没笑他,纵使?陈允渡千好万好,但?在张弗庸的眼中,是远不及自己的亲外甥女的,她深为理?解。

今日?交谈下来,陈允渡进?退有度,许栀和看向他也全然信赖,她心中只盼着两人越来越好。

“行了,你也别挑剔了,”汤昭云说,“再者说,你不觉得明锐不可挡的少年为她收敛满身芒刺,也很好品吗?”

至于私底下无人的时候两人会怎样相处,就不是他们现在能探知的了。

张弗庸想了一遍她的话,遂乐:“好像也是。”

只可惜方梨已经宿下。否则定要从床榻上?爬起来,朝着两人比一个大?拇指。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隐约还能推开门发出的吱呀声。

等到又传出一声是合上?门的声响,许栀和才?彻底放松,她看向一旁目光仿佛黏在自己的陈允渡身上?,“有点疼。”

她用下巴示意两人交握的手。

陈允渡松开她,但?也并没有完全松开,他低声说了一句“抱歉”,但?漆眸中丝毫看不出来他要改变的决心。

这个力度正好,许栀和没再说什么,而是随他去了。

她在还在脑海中消化许应樟也到了太平州参加秋闱,并落榜的消息,然后推测许府会作何反应……许县令大?抵是极其生气的,怒斥许应樟不争气,吕大?娘子?大?抵是心中高兴但?面上?装成一派贤良大?度的表情,宽慰着他年岁还小,日?后定还有机会,然后私底下劝诫许大?郎一定要把?握春闱,狠狠扬眉吐气……

她思索期间,忽然感觉肩膀一重。

飘散的思绪如同见了阳光的弥漫白雾,她回过神,看向忽然将?下巴抵在自己肩头?的陈允渡,“怎么了?”

陈允渡的脖颈常年被衽襟覆盖,此?刻偏头?,露出一截,犹如玉石雪色,几?根发丝盘落其上?,带着一股无端的潋滟。他松开交握的双手,转而将?她的腰肢揽在怀中,像一只温驯、毛发柔顺的大?兽。

第94章 烤鱼 “那可不成,我舍不得。”……

许栀和怔了一下, 偏过头去看陈允渡的?神色。他?正?闭着眼,密实如鸦羽的?睫毛在他?的?眼窝投下一小片阴影,往下看去, 他?眉骨深邃,鼻梁高挺,唇色红润, 发丝从肩头微微拂落,在吹进?窗棂的?风中轻轻晃动。他?的?手环在许栀和的?腰上,虚虚实实地环着, 呼吸节奏平缓。

“困了吗?”许栀和伸手将他?的?发丝勾到耳后,在他?的?眉峰上轻轻抚摸。

她虽没有亲身?经历,但也?曾经听闻过科举考试的?时候, 书生被关在贡院,门锁一落, 几日不得出, 期间很是辛苦。

陈允渡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依旧闭着眼睛, 动作?微不可察地嗅闻着许栀和身?上浅淡的?桂花香味,像是对?身?处的?环境极其自信, 他?低低从鼻腔中发出一道“嗯”声,轻飘飘。

许栀和被他?像八爪鱼一样牢牢抱着, 想要扶他?到床上躺下都做不到。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好让自己坐的?更?加舒服一些。

没一会儿, 膝盖上传出了沉稳的?呼吸声,有规律的?一起一伏。

许栀和见他?睡熟了,倒是难得见到他?这般不设防的?状态, 她轻声喊了两?声他?的?名字,见他?没有反应,于是俯身?望着他?的?眼睫,一根根地数过去。

“一百二十七,一百二十八……”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几声叩门后,被人轻轻推开,是已经恢复了活力和精神的?方梨。

方梨打眼一看只瞧见了坐在桌前的?许栀和,再定睛一看,见到正?睡着的?陈允渡。

许栀和从正?在数眼睫的?活动中回过神,她抬眸看向走?进?门的?方梨,伸手在唇边比了一个“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