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生当有一处终老,选在这样的地方必定极妙。
更多的内容,就?需要继续深入去探索了。她才刚到这里?,不宜随意走动,只?好收回视线,重新将目光落在正在收拾的鱼竿上。这根鱼竿看起来新做不久,竹竿泛着青翠的颜色,竹节处也没有一点点打?磨平整……语气说是一根鱼竿,倒更像是随手选中的一根青竹。
许栀和想着,不动声色看着沉默但默契十足的舅甥两?人……这两?人的相处模式竟然是这般安静吗?
魏清暄慢条斯理地收拾完了东西,然后才看向明礼:“你找我什么事?若是要说‘想我’之类,还是免了。”
明礼堆着脸上的笑容,说:“哪有什么要事,不过是想带着新交的朋友来舅舅这儿避暑。舅舅,我帮你放鱼线。”
魏清暄看着主动积极的外甥,含着笑意任他动作。
丫鬟端来了葡萄、香梨和茶水,站在水榭外面?请示:“三郎君,瓜果送到了。”
魏清暄说:“放桌上。”
丫鬟领命,将瓜果摆放在水榭正居中的大理石桌上,俯身恭敬退下。
她离开后,魏清暄扶着柱子起身,挪动自?己的脚步到了大理石桌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不必拘谨。”
许栀和敏锐地感觉到了魏清暄右腿姿态的不同,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现?在才能赋闲在家荫处垂钓。
因为不清楚魏清暄的性格,许栀和装成什么都没有感受到的样子,被明礼拽到了大理石桌前坐下。
葡萄用?泉水清洗过,水珠挂在上面?,显得颗颗晶莹饱满。明礼捧着晶莹剔透的葡萄,献宝似的捧给许栀和:“东……姐姐你尝尝。”
许栀和被他热切的目光注视着,略迟疑一下,便坦然伸手接过。
魏清暄看着两?个人的动作,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笑。
但笑了没一会儿,又嘎然而止,他看向明礼,带上了一分严厉。
明礼不知道为什么舅舅突然露出这样的表情?,但这不妨碍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眼珠子一转,然后故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还是舅舅这里?的东西好吃。”
魏清暄的指尖无规律地轻点桌面?,听到明礼的声音,瞥他一眼。
“你若是喜欢,叫你母亲每隔几日过来取用?即可。”
“家中自?然是不缺的,”明礼咬了咬下唇,“只?不过书院里?面?的吃食太过磕碜,舅舅你瞧瞧,我脸是不是瘦了些?”
明礼把?自?己当作三岁小孩,直接站起身跑到魏清暄的面?前,指着自?己的白里?透红、圆润的脸蛋问。
魏清暄伸手在他的脸上用?力地掐了一把?,似乎是想从他的脸蛋中掐出水分,等到明礼的脸蛋浮现?出一抹红痕,他才实话实说:“没看出来。”
明礼:“……”
他这几日自?然没瘦。这几日他天天跑和乐小灶,动辄两?三碗米饭下肚,能瘦才有鬼了。
不过不应该是这样的,应该在他问的时候,三舅舅心疼地说“怎么瘦了?是不是在书院吃的不好?”,然后他顺着这个话题顺理成章地引出后面?的话题,打?听书院食堂的消息。
魏清暄自?然没错过明礼脸上幽怨的表情?,仿佛自?己的实话实说造成了多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许栀和看到现?在,大抵猜到了明礼想要说的话,不禁在心底笑了笑。
“明明就?是瘦了,”明礼放大自?己的声音,像是说给魏清暄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不过是因为三舅舅不关心我,不知道我变化罢了。”
明礼的理不直气也壮,魏清暄并不是第一次领会,但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一丝微妙的感觉。
在他的挚友面?前,说长辈不关心他,他是想在自?己面?前讨关心,还是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明礼说:“我懂,三舅舅腿伤快要痊愈,圣上的旨意估计要不了多久也该派下来了,三舅舅如?今人贵事多,明礼就?不应该来叨扰的。”
许栀和闻到了空气中飘荡的茶香。
一直淡定的魏清暄被踩了痛脚,扶额苦笑说:“你可别提这件事了。”
他腿上快要痊愈的消息被自?己兄长一封折子送到御前,便是想要趁着病中多休息一会儿都不能。比起日日点卯,他更喜欢这样随性垂钓、赏花的日子。但家里?人并不这么想,甚至他最贴身伺候的小厮,也会觉得腿伤是他不可触碰、触之即伤的伤心事。
他们?竭尽所能地避开双腿健全地行事,避免自?己的行为刺激到魏清暄,而忽略了魏清暄数次的强调他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真?的不在意!
他甚至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因公?腿伤,官家表示慰问,赠了不少?银钱以示慰问,甚至比他勤勤恳恳当值的银钱更多。每日无需睁眼便是一堆卷轴,只?需要担心早膳吃什么,午膳吃什么和晚膳吃什么。
神仙莫及的日子,终究会随着他腿伤一点点康复而远去,有时候魏清暄甚至想装病算了,但面?对兄长淡漠又威严的目光,不敢造次。
“说吧。”魏清暄偏了一下脑袋,束住长发的竹枝三片竹叶轻微晃动了一下,他问:“趁着现?在我还闲着,想做什么坏事?”
明礼得到这句话,立即切换了自?己的表情?,笑眯眯地看着魏清暄,“哪是什么坏事啊?只?不过是书院食堂的菜色太难吃。”为了作证自?己说的话,他流利地背出了闻夫子写的两?首诗。
“三舅舅不信我,总应该信闻夫子吧?”明礼一本正经地开口,“闻夫子都觉得难吃,可见食堂当真?需要整改。”
魏清暄明礼铺垫半响,只?为了给出这么一个结论,顿时有些无语凝噎。
“既然如?此,便和判监事反映此事啊。”
这问句正中明礼的下怀,明礼说:“我请求闻夫子和判监事反映此事,闻夫子却告诉我,食堂和判监事关系匪浅,怕是不会愿意轻易改动,我实在没有旁的法子,才过来问三舅舅的意思。”
“什么问关系?”魏清暄睨着他,“判监事和食堂有干系,你不过是想借着我的名头,趁机换一批人。”
明礼张了张嘴:“三舅舅,你都看出来了啊?”
魏清暄:“我又不瞎,自?然能看得出来。”
其实有一点不对,明礼一开始没想过借助三舅舅的势,而是打?算蹭蹭二舅舅。
不过看着面?前人的脸色,明礼识相地没有开口,接着道:“三舅舅,你帮帮我吧?”
魏清暄在他脑门上轻轻一敲,“判监事照拂家中人,并不算什么出格行为,以势压人故然可以帮你争取到这次机会,但是你清醒一点,现?在的应天府尹是你二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