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平和,似乎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许栀和与他对视,想要在他眼中寻找出?一丝脆弱。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陈允渡沉默了片刻,笑:“栀和是不是心疼我?”顿了顿,他接着说,“没想让你心疼。”

许栀和想一口否认“才没有”,可?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她吹灭了书案上的?火苗,室内顷刻变得漆黑一片,适应了一会儿,才借着窗外隐幽的?月光看清这?几?步路,她说:“快休息吧。”

说完,许栀和不等陈允渡动作,立刻走到了床边,爬到了内侧躺下。

她面朝着墙壁,耳朵绷得紧紧的?,听?着后?面的?动静。

几?息后?,才响起一道轻慢的?脚步声,陈允渡褪去外袍挂在衣架上,在外侧平躺。

许栀和控制着自己不要转头去看他,但心底蓦然想起他轻描淡写说自己偶尔会心悸的?样子?,到底起了一抹淡淡的?心疼。

世人只知?道打马游街的?酣畅淋漓,怎知?背后?数个日夜寒窗苦读。

许栀和想告诉他,即便中不了进士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话到了嘴边,又被她收了回去,陈允渡多年苦读,为的?就是金榜题名那一刻,她不该对他多年付出?指手画脚。

就像他从来不对她做的?羊毛手衣、羊毛毡表露出?任何轻慢和贬低。

厚重的?床帷遮去了所有的?光线,许栀和动作轻缓地转过?身,静静等待着他的?呼吸声变得平稳,然后?凑近了一些,钻入他的?怀中,沉沉睡去。

……

和以往她规规矩矩地睡在自己的?内侧不同,今天她在床中央醒了过?来。

她的?印象变得模糊,一时猜不到是陈允渡将她搂入怀中,还是往外侧后?退,任她大摇大摆地睡在床的?正中央。

许栀和想了一会儿,便将此事?抛在脑后?,换了衣服。

吃完饭后?,她喊上方梨,陪自己一道去了墨宝斋。

墨宝斋在马行街头多宝斋的?对面,许栀和走在路上,一眼便看到多宝斋的?门紧紧闭着。

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方梨落后?一步跟在她的?身后?,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询问?:“姑娘,你瞧什么呢?”

许栀和摇了摇头,她初来汴京的?时候曾到多宝斋去过?一趟,这?件事?情她从未和方梨良吉他们提起过?。

两人在墨宝斋的?门口多站了一会儿,墨宝斋的?掌柜很热切地上前?,端着和善可?亲的?笑意,“娘子?是在看多宝斋?前?两日下雪,掌柜来的?路上摔了一跤,东家?便顺势将铺子?关?了。”

关?铺子?自然不是因为掌柜摔倒了,而是这?几?年多宝斋的?东西越发平淡,失去了趣味,没人再去关?顾。

刚好掌柜又摔伤了腿,东家?便干脆关?停了铺子?,想着做些别的?营生。

“原来如?此,”许栀和道,“刚好我有一个朋友想开店,掌柜可?知?道这?样一间铺子?,一年赁资大概要多少?”

墨宝斋的?掌柜估算了一番,“多宝斋早几?年东西稀奇的?时候赚了不少钱,打通了两间铺子?,连带着上头的?二楼……一年少说也要八百两。”

身后?传来了方梨克制的?低呼声。

许栀和也被八百两惊了惊,但她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讶异,朝着掌柜微微颔首:“多谢掌柜告知?。”

“娘子?客气了,”掌柜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娘子?若是有意,我便帮娘子?留心着。”

许栀和笑了笑,以她现在的?家?底,还了钱后?只能租得起一个月。

掌柜也不多说,引着她们往墨宝斋深处走去,“娘子?看看,想买些什么。正好前?几?日从苏杭运了一批竹墨,用来写字清正端雅,还有一批上好的?朱砂墨。”

许栀和的?目光落在他指的?台面上,墨宝斋东西摆放得很讲究,笔墨纸砚分门别类放好,四角都挂了一组山水人物画。

在边角,许栀和看到了一小盒细碎的?金箔。

掌柜看她眼神在金箔上多停留了一瞬,立刻介绍道:“姑娘,这?是京城时兴的?金箔,碾碎成粉末后?加入墨水中,写出?的?字会带着细碎金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若是配合上碎金纸,则更为妙趣。”

许栀和想用金箔绘制妖纹,等掌柜说完,她才问?:“这?盒多少钱?”

掌柜眼睛滴溜溜地直转,含笑说:“三两银子?。旁人若是问?起,我肯定说五两,但娘子?与我看着投缘,我愿意卖姑娘这?个好。”

许栀和自然不相信他口中的?客套话,那一小盒金箔不多,仅仅无名指头大小,要价三两银子?,不算便宜。

金箔保管起来也金贵,一阵风起,就能吹散一地,捞都捞不起。掌柜也见过?有人不会保管,浪费了三两银子?的?客人。

掌柜见许栀和但笑不语,悻悻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其实……再便宜一点也是可?以的?。

但他刚刚才说了那一番话,现在主动提及,无疑是自己下自己的?台。

许栀和望向了另一边的?颜料,墨宝斋的?颜料倒是很齐全,从朱红到烟紫,花青到涧石蓝,一应俱全。

有一套已经组好的?,共十二种的?颜色,很像是梅尧臣给梅静宁准备的?丹青颜料,许栀和顿下了步子?,问?:“这?盒多少?”

掌柜立刻从蔫了的?状态中回过?神,“十两银子?,娘子?若是喜欢,多送娘子?一沓纸,这?样可?好?”

许栀和点了点头,从袖中拿出?银子?,“有劳掌柜。”

掌柜将盒子?合起来,笑着说,“这?颜料颜色细腻,能用好久,娘子?买它,真是买对了。”顿了顿,他又说,“娘子?既然在墨宝斋花了十两银,那盒金箔,便二两卖给娘子?了!”

他倒是会给自己找台阶下。许栀和闻言,佯装迟疑,然后?才同意。

许栀和将装金箔的?小盒妥当收好放入袖中,和拎着颜料的?方梨并肩走在街上。

对面的?多宝斋依旧紧闭着门,尽管关?门才几?日功夫,牌匾却?像是已经门庭冷落已久的?感?觉。她对多宝斋的?位置很满意,但是八百两的?赁资,她都无论如?何都凑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