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儿看到这一幕,气的不行,账本供每日记账所用,现在压到那么底下,可不就明晃晃地说这账本是假账吗?

伙计将账本递给许栀和,低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许栀和接过账本,账本靛蓝色的封面?保管不当,皱了一大块,看着十分心酸。她翻开,账本记录还停留在今岁正月。

那会儿,正是要去?主家?禀账的日子。

掌柜结巴着道:“不是这本,这本太旧了,后面?纸张也不多了,干脆收在柜底,新开的一本在我家?中。”

伙计诧异地看了眼掌柜,他和掌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不知?道他还在家?中藏了一本账本。

掌柜说这句话的时候,十分心虚。

账本……自然是他胡诌出来的,眼看着“许家?茶肆”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他从不在自己身上想?问题,反而懒散了下来……反正主家?信任他,这么多年也不曾派人过来查验,他心安理得地糊弄着账本。

面?前的三姑娘看着冷面?,但到底年岁摆在那里,能见识过多少?事?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罢了。

现在应天府像他这般经验老道的掌柜难找,难不成这三姑娘还真敢赶了他不成?

掌柜在心中安慰着自己,可是头顶久久没有声音传来,他忍不住抬头用眼角余光去?打量许栀和的神色,却刚一抬头,就看见良吉放大的脸。

“乱瞟什么?”

良吉身强力壮,个子高大,现在的衣裳还单薄,一眼就能看清他胳膊上鼓胀胀的肌肉,掌柜只觉得他一抬手就能把?自己拎起来,哪里还敢多说什么。

许栀和将账本合上,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乱糟糟的一团,吕氏看着强干做事却百般疏漏,许县令也不顶用,这铺子再这么下去?,出不了两三年就要关门大吉。

秋儿时刻注意着许栀和的神色,准备根据她的反应做出相应的反应。

忽然,她看见许栀和轻飘飘地笑了。

笑声轻柔温和,声线清越,咬字清晰

“那便给掌柜一个时辰去?把?账本取来,若是取不来,掌柜也不必留下了。”

第44章 自食其果 “不告了不告了。”……

掌柜变了脸色, 一计不成,低垂着脑门又想了一计,告饶求情:“三姑娘, 您饶恕则个吧。这么多年我为许家茶肆忙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做了这一件糊涂事!”

许栀和望着他嘴脸变色之快, 心底微微咂舌。

见多了粉饰太平的打太极,这般不要脸的倒是见得?少。

良吉看得?心中一阵窝火,正准备起身拘了这巧舌如簧、阳奉阴违的掌柜时, 许栀和忽然朝秋儿招了招手。

“秋儿,你?来。”

秋儿走到许栀和的身边,询问:“姑娘, 怎么了?”

许栀和拉着她往后面走了几步,掌柜伙计有良吉震慑, 不敢轻举妄动?, 她看了一眼收回目光,语气认真道:“应天?府的铺子我想着交给你?保管,故而留与不留这掌柜伙计二人, 到底要看你?的意思。”

顿了顿,她补充道:“你?若嫌两人不好管束, 我顷刻便赶了他们走。”

秋儿没有立刻答话,沉默了片刻, 对许栀和道:“姑娘, 奴婢不想留这两人。”

许栀和也不想留, 听到秋儿的话,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那今日, 我便料理了这件事,也省得?他们留在?这边阴魂不散。”

秋儿望着许栀和的背影,又偏头看向掌柜和伙计……那两者看着肥头大耳,粗笨得?很。

姑娘询问过她的意思,她自己拿定了主?意,就算以后他们不服寻上门来,她也无甚可害怕的。

许栀和目光落在?掌柜身上,而后慢慢移动?到伙计身上。

后者年纪轻些,被许栀和盯着,心虚得?不行。

许栀和不慌不忙地开口:“身为铺子掌柜,门楣不修、账本不记、好逸恶劳,莫说?时放在?汴京城应天?府,便是峨桥县,也断断不敢留用你?这样的掌柜。”

掌柜的脸色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点点变得?惨白,“你?!你?可是想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老主?家都没有发话,焉有你?说?话的份儿?叫外?头的人听到了,只会认为是主?家无德。”

许栀和不以为意,连许县令的面色她都不屑于顾忌,现在?哪里会搭理一个错事无数的掌柜,她垂了眸子,语带笑?意:“还有呢?”

“而……而且这偌大的应天?府,没了我,一时三刻你?到哪里去找新掌柜的?”掌柜咬着牙说?道,“只怕没了我,这铺子明儿就能?倒闭!”

“我倒是想看看这铺子没了掌柜,能?不能?撑得?住?只怕到时候倒闭不会,只会生意红火,客似云来。”许栀和笑?了笑?,“掌柜是自己走?还是我叫良吉‘送’你?出?去?”

良吉在?旁早就心痒难耐,蓄势待发,他将手指骨捏得?噼啪作响,映在?掌柜和伙计的眼中只像是来索命的罗刹。

掌柜忙不迭地站起身,畏惧地看了一眼良吉,恨恨地咬了一口牙,转身走了。

伙计连忙跟着掌柜起身,跟在?他身后。

秋儿记得?刚刚掌柜那凶狠的眼神,有些担忧:“姑娘,奴婢担心那厮不怀好意。”

“没甚可提前担心的,左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许栀和目光平静,她移步走向外?间,略略打量了一下?巷口的位置按理说?这巷子位置不算差,后面便是成群的民舍,此时快要日暮,行人来来往往。

虽不能?和主?干道府前大街那边的旺铺相比,但不至于一点生意都做不起来。

“‘许家茶肆’不好,要改,”许栀和沉吟了片刻,语气认真道,“也不做茶肆生意。”

先前她站在?屋子里头瞧见了,因为长久无客光临,柜前展示的茶叶都阴潮了,上面结着一层灰白的霉斑……这又多了一笔烂账。

无好茶待客,客人自然减少,减少之后不能?得?利,只能?换成更次等的茶叶,久而久之,连那些喝惯了茶叶的老客也不愿意搭理了。

要破开这恶性循环,除非有大量银钱,重新装点门面,再遣人去购买好茗,才有机会解开眼下?的局面。

……但要花的时间太长了,大宋虽然有好饮茶的风气,但茶水到底不是生活所必须的东西,九成九的茶客都被府前大街的茶楼招揽了去,他们想要分得?这碗羹,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