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看到的是,那个已经醉得东倒西歪的客人正在直起身体,迅速走到一间停在暗巷里的马车边,“伙计”则跳到车夫的位置上,鞭子一扬,马车悠然离去。
方才的踉跄和昏沉全部一扫而空,客人脊背笔直,仿佛一尊铁铸的、凝立不动的傀儡。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雪白的面具戴在脸上,长长吐出了一口气,仿佛那才是原本长在自己骨骼上的面皮。
一张一模一样的雪白面具正与他相对,在马车上等待的男人也戴了面具,客人低下头,恭敬地道了声:“崇哥。”
“能把气息隐藏得这么好,也只有你了。”面具之下传来的声音沙哑得毫无声调起伏,“是她吗?”
“是她。”客人说道,半晌又忍不住有些踌躇,“她今天穿着男装,看起来简直与主人……”
那种不言而喻的相似,阿崇也能想象得到,沉默半晌,他缓缓道:“那就按照主人的吩咐,把消息放出去。”
“那个男人呢?”客人抬起头,雪白面具后的视线古怪,“他们……他们……”
他不敢再说下去了,然而剩下的话,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与无忧小姐相关的一切都是不容逾越的禁区,两个白面人沉默相对,仿佛都感到了一股寒意在顺着脊背蔓延,即使如今的他们早已不再知道什么是畏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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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品香会(1)
接下来的几日,老象奴终于恢复精神,能下地走动,于是三人按照原计划将他转移,安置在了一处久无人住的荒宅之中。
回去的路上,三人顺路到集市上采买。买了土鸡,挑了几把新鲜蔬菜,又带了一筐憨态可掬的小蘑菇,离开摊位之后,夏堇若有所思道:“照比前些天,已经涨了两成了。”
陆离光惊道:“好奸商,怎的坐地起价呢?”
夏堇摇摇头:“不是他奸诈。最近货栈查得严,运输受创,外来的货物自然价格飞涨。更何况现在疯传可能要与缅人开战,有门路的大商户说不定已经开始囤货居奇了。”
其实许多农户终年劳碌,也不过只能挣得一家老小的口粮。战火一旦燃起,如此脆弱的平衡就会一击即破。
少女的目光落在周围,眉间不由得拢上了一层阴云。
她心中缓缓呼出口气,希望在品香会上能有什么突破性的发现,这桩案子已经在昆明城中引起太多风雨了。
品香会一年一度,各方商贾展示奇珍异香,名流雅士品评交流,其实更大的意义在于社交。如今行会被缉私折腾得焦头烂额,夏堇本来还在担心该去哪里搞到请柬,阿苓却道:“没有什么请柬,穿气派些,自然就放你进去啦。”
夏堇于是依样换上了华丽服饰,下午时分,两人收拾整齐,到了正堂,正准备出门,却见阿苓正跌跌撞撞扑进院子,一张小脸惊得面无人色。
他大叫道:“姑姑姑姑被抓走了!”
原来今日本来是金栗散人从缅甸归来的日子,阿苓按着约定时间去接人,孰料才到城门口,就瞧见她披枷戴锁,被一群衙役抓走了。
程妙真这趟去掸邦,还真赌出了几块成色不错的翡翠。她带着一包袱的玉石,担心被人盯上惹来麻烦,于是单骑星夜疾行,路上也不与其他马帮行商攀谈,因此竟不知道此时城中正在大规模缉私。
到了城门口她才发现不对,只是这时也来不及了,一片寒光闪闪的长矛指了过来,连人带货,当场就给扣下了。
翡翠和象牙、香料一样,都是重要的走私商品,程妙真这一袋子少说能估出三千两银子,这是顶风作案,定然要重判的。
阿苓到底年纪小,一下就慌了神,只知冲回家中来求救。
夏堇听得心惊肉跳,心想还好已经将老象奴转移了出去,否则如果衙役突然追到她的铺子里来搜查,那才是真要给程妙真惹出大麻烦了。陆离光却十分不以为然道:“急什么,程妙真这么多年又不是活到了狗肚子里,她自己还能不知道跑?”
阿苓听他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顿时急火攻心,哇一声大哭出来。
夏堇赶紧给小童擦了擦泪,先安慰道:“你别急,金栗散人武功虽非一流,对付几个衙役还是绰绰有余的,她是考虑这些家业才没有反抗。走私翡翠,这个罪名多半是要交钱捞人。家里有多少现银?明天一大早,我就去府衙走上一趟,先想办法把人保出来再说。”
她语声温和镇定,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阿苓终于止住抽噎,却还是连连跺脚:“不行不行,这不行的。他们说现在是沐家的大公子管事!”
沐昌祚沐王爷的长子,也是如今云南的都督佥事。和弟弟不同,这是个铁面无私、雷厉风行的人物。城里这一轮浩浩荡荡的缉私差点把香路会掀了个底朝天,就出自他的手笔。
整个云南的走私生意,最大的一笔孝敬是要送进沐王府的。一个人既然挥起刀能往自己家的腰包上砍,就说明他多半是个六亲不认的狠人,撞到这样的人物手里,贿赂可能适得其反。
和尚听到此时,忽而福至心灵,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道:“要不……要不陆兄你去劫狱吧?”
这倒真是陆教主的老本行了,他松了松肩膀,很轻快地应了一声。夏堇赶紧将他拽住,叮嘱道:“你是得往府衙走一趟,和金栗散人见一面,先把情况问清楚,官府到底是要钱还是要人顶缸?她这些年在昆明肯定积累了朋友人脉,咱们该找谁疏通打点,或者哪个管事的能威逼利诱?别贸然把人抢出来,如果她被列为通缉犯,这些家业财产不是就都完了?”
陆教主是一条四海为家的光棍,从未考虑过有家有业的烦恼,只好道:“好啦好啦,这么麻烦。咱们从品香会回来,就去大狱里瞧瞧她。”
阿苓连忙道:“不行不行,不能等。如果姑姑今晚就被他们上刑了呢?她一个女子,怎么在那样的地方待呀?”
他像热锅蚂蚁似的团团转,一边越想越怕,不由得又放声大哭起来。陆离光一看人哭就头大,更何况还是个小孩子,赶紧道:“哎,你别哭了,那你来说说怎么办啊?”
阿苓眼巴巴瞧着他,神情中写满了“现在就去,立刻马上”。
品香会只有一个时辰,先往府衙跑一趟,时间上恐怕来不及。更何况对陆离光来说,多带一个人也完全是拖累,夏堇略一思忖,道:“我们分开行动就是,你去见金栗散人,等事情办妥了,再来筇竹寺找我。”
陆离光心中十分不想与她分开,但此时也无可奈何。他随手拿了把细刃长刀系在腰间,道了声:“我去去就来”,身轻如燕地跑了。
外面是热闹的夏夜,府衙的大牢深处,却有一片寒冷的潮气逼人而来。
青苔从石板的缝隙里钻出来,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积着一汪水,一点昏暗的烛光映在里面隐约跳动。
一条锁链把右手拷在墙上,限制了囚犯的移动范围。程妙真靠坐在墙边,正百无聊赖地发着呆,忽见一个人正从房梁上轻飘飘跃下,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定睛一看,登时大喜:“陆师兄!”
陆离光比了个“嘘”的手势,先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她。一股热腾腾的香气扑鼻而来,原来是街上买的肉饼,程妙真喜出望外,险些哭了出来:“好师兄,还是你靠得住,咱们的师门情谊比山高比海深哪!”
陆离光嘁道:“少来,我都叛门多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