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心中已经打定了注意,河伯自然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泾阳城隍,而泾阳城隍似乎也有些诧异,这般僵持片刻后,他终于忍不住道:“师兄忘记了?千年前,你我还未得道,一起在昆仑山修行啊。”
一起在昆仑山修行?信息有了,但还不够。
河伯心中嘀咕,虽然知道了双方可能是同门同窗,但这不足以让他从中得出什么其他结论来,对这泾阳城隍依旧是一无所知。
不过,从方才泾阳城隍的反应来看,他似乎是觉得水德星君将他给忘记了?这样一来,河伯到真有机会把握主动,不过还是得看对方接下来会如何开口。
见河伯依然不语,泾阳城隍似乎有些急了,继续提醒道:“当初你是我们一众弟子最为优秀的一位,而我就惭愧了,始终在末流徘徊,郎君可能不太注意到我?”
难怪了……即便是在同一处修行学艺,也会有天才与常人之分,水德星君天赋异禀,所以早早成了金仙,而这泾阳城隍便只能在此地做一个城隍了,虽然城隍神职在凡间小神之中已经不算弱,可与天庭仙神比起来,却是差距不小,这也是为何,紫姑一心想去天庭的原因,如果没有门路而天赋也不行,恐怕成为一地城隍便是小神生涯的尽头了。
不过,话都到这个份上了,河伯再装深沉也不好,反而变得可疑起来,沉默片刻之后他方才点了点头道:“似乎有些印象。”
泾阳城隍当即松了一口气,指了指一旁的蒲团道:“呵呵呵,师兄贵为金仙,处理诸多事务,心系天下,记不起成神之前的事情也在情理之中,师兄快坐。”
河伯故作高深地盘膝而坐,结果刚一坐下,腹中突然发出声响,全然破坏了方才的气氛,这让他极为尴尬,不过所幸泾阳城隍反应过来,将自己桌上的贡品尽数取来摆在河伯面前,并笑着道:“瞧我疏忽了,都忘记师兄如今乃是凡人之躯,在后舍昏迷了两天,滴水未进,快吃些东西吧。”
河伯点了点头,由于先前太过紧张,甚至都没想起来自己一直没吃东西,最后还得让肚子亲自提醒,当然,自己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松弛,对方不是紫姑也不是年轻小神,该摆的架势还是得摆。
于是,河伯慢条斯理地拿起一块酥饼,并以衣袖遮挡,小口咀嚼起来,见河伯吃起来,泾阳城隍方才笑眯眯道:“呵呵呵,这么久未与师兄相见,没想到会是这般情形。”
河伯咽下口中酥饼,询问道:“我为何会在此处?”
泾阳城隍略感疑惑,思索片刻方才道:“前日我正打坐,忽然察觉东南方向有剧烈的法术波动,似乎是有人施展了挪移之法,只是因为无落地之处,所以法术一直在空中凝聚,我想倘若里面有人,时辰久了恐怕会伤及性命,急忙稳定了法术,并将你从中救出。”
听泾阳城隍的回答,河伯反倒是有些疑惑,这样一说,他会出现在此乃是巧合,可问题在于,你泾阳城隍又怎么知道自己救的人是水德星君凡躯呢?
但是河伯不能问这个问题,毕竟对于这些凡间小神来说,有诸多渠道可以知晓他的身份,比如长安城的那名文魁使者显然是通过文昌帝君知晓,只不过大部分小神即便猜到了也都藏着不说而已,至于眼前这泾阳城隍,肯定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师兄,听闻你前往长安赶考,怎生到了此地?还是被人用挪移之法送过来的?”泾阳城隍询问道。
“我被歹人追杀,护送我的小神拼死抵抗,危急关头用挪移之法将我送出来的。”河伯没有说出自己被小青龙追杀之事,不怪他留一个心眼,此地乃是泾阳县,临近泾河,谁知道眼前的泾阳城隍会不会是泾河龙宫的盟友,如果不是最好,但万一是,恐怕下一刻就要被这泾阳城隍给掠去泾河龙宫了,那不就是自寻死路?
“连师兄如此尊贵的身份都敢袭击?这群歹人着实可恶,到底是谁,我亲自去替师兄报仇!”泾阳城隍眉毛倒竖,怒不可遏道。
“不知道,身份不明。”河伯摇了摇头。
“呵呵呵,师兄放心,不管是谁,你在此地我定会保你周全。”泾阳城隍也没有追问,而是继续道。
河伯点了点头,继续拿起酥饼放进口中咀嚼,而泾阳城隍也便继续寒暄起来:“这么多年没见到师兄,如今见到,不由让我怀念起以前修行的日子了,师兄可还记得,当初师傅多了严厉,任何师兄弟犯了错,所有人都要一起处罚,有一回我没能完成功课,还连累你们一起挑水呢。”
泾阳城隍的话语让河伯又一次紧张起来,他最害怕的就是说这种过去之事,因为他根本无从谈起,他又不是水德星君,怎么可能知道学艺之时做过什么呢?
应该怎么回答泾阳城隍呢?可以装深沉一时,不可能一直装深沉,那太反常了……
“都是些小事罢了。”河伯只能含糊其辞道。
泾阳城隍又是呵呵呵地笑了笑道:“师兄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洒脱自在。”
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从方才到现在,一直都是泾阳城隍占据主动,不能再走到对方的步调里,自己必须要想办法打破这个局面,可是……应该怎么做呢……
“我……”河伯沉默片刻,“我还记得我们几人当初往师傅的丹药里掺污泥,被发现后大家也受了惩治,当时你也在内吧?我有些记不清了。”
不想泾阳城隍陷入了沉默,外面天色已经暗下,庙内烛火恍惚,安静的气氛让河伯几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直到片刻之后,泾阳城隍突然哭笑不得道:“对对对,当时我确实也在,师兄一个人将此事扛了下来,我们一直记在心里呢。”
好!你记在心里?你记了个甚么东西?!这事根本就是我瞎编的好吗!
河伯这一问看似有着实际事件,但其实都是各种含糊不清,师兄弟学艺,一群年轻人凑在一起干点坏事也是常理,而他又特意问了一句对方是不是也跟着一起做了,由于记忆肯定会模糊,因此泾阳城隍不可能记住哪一个细节,但既然河伯都将此事说出来了,泾阳城隍即便不知道,也只会以为是师兄们做了但没有带着他,但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千年之久的事情,说跟着一起干了也没人会去追究,反而可以拉近两人的关系。
如此一来,河伯便顺利占据了主动位置,且看自己再试探一下,他当即掂了掂手里的半块酥饼,道:“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喜欢吃这种饼类的小东西,证得金仙之后,早已没有口腹之欲,如今回归人身,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出来了,也算你有心了,还特意给我准备。”
“哪里哪里,师兄的习惯我一直都记着呢,呵呵呵。”
你记着个大酥饼你记着!
河伯心中冷笑一声,果然如他所料,这泾阳城隍应该确实是水德星君的同门师兄弟,但是……千年之久,他早就记不清这种细节了,哪怕是神仙,记下事情也存在着轻重,这种细枝末节,根本不可能特意去记!
既然到了这般地步,河伯心里便已有数,他倒是没有放松警惕,而是慢条斯理地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随意道出一些过去之事,而有了先前两次试探,泾阳城隍也顺利走到了河伯的步调上,两人甚至在谈到一块根本不存在的大青石,对上面胡乱刻上的图样稍稍争执了一下,主打一个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这般交谈居然硬生生谈到了深夜,一度将城隍庙祭桌上的贡品吃了个精光,双方方才依依不舍地分别,仿佛真是千年未曾相见的亲师兄弟。
等到第二天一早,城隍庙的庙祝打开门来,看到被吃光的贡品,顿时有些惊愕,但也没多说什么,只能迅速将那一桌狼藉之物收拾干净,换上新的贡品。
睡完一觉的河伯伸着懒腰从里屋出来,与庙祝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后,他离开城隍庙,在泾阳县里走动走动,此地虽然也受到了饥荒的波及,但整体来说远比一路而来的那些村落要好很多,街道上甚至还看到不少摊贩,虽然价格却是比南方昂贵,不过此地百姓起码能够过得下去。
他找了一处摊贩,点了一碗汤饼,并特意打听了一下关于附近泾河的情况,说是其他还好,就是不能胡乱去打捞鱼虾,只有县里两家固定的大家族可以,他们会将打捞上的鱼虾贩卖给当地与其他县的百姓,不用多想,定然也是泾河龙宫所为,说不定他们也参与了这鱼虾的买卖。
河伯一边吃着汤饼,一边思考着接下来如何打算,现在自己能够随意走动,总结上去就是出现了灯下黑的情况,那小青龙根本想不到自己居然跑到了自家门口来,说不定此刻小青龙还在先前围剿他的地方搜寻。
干脆突袭泾河龙宫,趁虚而入,将龙宫鱼虾尽数打杀,拿泾河龙君的老龙头当球踢,等小青龙回来必定嚎啕大哭,满地打滚……
想到这里,河伯忍不住噗嗤笑起来,差点被嘴里的汤饼给呛死,顿时引来周围其他食客注目,他当即摆摆手向他们抱歉,随后喝了两口面汤方才好转。
当然方才那些想法就是异想天开,别说自己一个凡人之躯,就算还是小神,估计连那龙宫大门都进不去,而且现在也不是自己报复小青龙的时候,他现在最担心的还是紫姑的安危,以及如何逃脱。
不过,一想到泾河龙宫,他的脑海里便不由浮现出一道倩影,也不知道龙女如今是否在龙宫之中,倘若有什么可以让他想到的破局之法,还真可以从龙女这里入手,但是问题又来了,且不说龙女现在已经是小青龙的妻子了,即便不是,人家凭什么帮你,甚至凭什么来见你呢?
难道真要跑过去泾河边上说,老子乃是水德星君下凡,尔等速速出来跪安!
那不是找死吗?
河伯不由长叹一口气,呼啦呼啦将剩下的汤饼吃完,放下铜钱,起身离去,刚走出两步,人群之中突然出现一名衣着朴素的娘子,一把拉住河伯的手腕,并说道:“这位郎君,你要买的羊给你准备好了,快快随我来吧。”
河伯本想挣脱,毕竟自己根本没想买什么羊,然而他刚想有动作,那拉住河伯的娘子突然回过头来,即便幻化成了人形,但那对仿佛具有魔力的眼眸依然让河伯记忆深刻。
这位娘子……居然是龙女?
初恋主动拉你的手,你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