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虽然会使用雷法的小神不只他一个,但结合时间地点以及以往年轻小神对待河伯的态度,显然只有可能是他。

河伯其实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当时确实极为危险,虽然他本身就打算找机会假死脱身,但不是说一死了事,谁动手都行的,假死之前必须做好完全准备,比如重新凝聚小神之躯所需的材料,保证元神短时间不溃散的阵法,以及一个绝对不会被人打扰的环境,最后还有要神不知鬼不觉偷偷进行。

但倘若是被外人突然杀死,来不及提前做准备,那么河伯不仅可能会暴露顶替之事,也只能逃往阴曹地府,但如果顶替星君的事情败露,那恐怕连地府都待不下去,当初为了不给上司们背锅,他才冒险顶替,也没有想到过会莫名其妙地被人刺杀。

而且刺杀自己的,就是这一路上保护自己的年轻小神,这让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在河伯的质问下,年轻小神沉默片刻,坦然点头道:“是我。”

好嘛,你是一点都不带说谎的?你就算竭力抵赖,我也拿你没办法对不对?

河伯眉头紧蹙,继续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刺杀我?”

年轻小神面色平静道:“因为我看你不顺眼。”

“?”河伯诧异地看着年轻小神,他以为对方在说玩笑话,可是年轻小神的神情却颇为严肃,“我不明白,我招你惹你了?”

“你没有招我,也没有惹我,只是因为我一直想不明白的一件事。”年轻小神收起手中的长枪。

“什么事?”河伯不解,一旁的紫姑也有所疑惑,她虽然知道当日的刺客是年轻小神,可她也确实没弄清对方的刺杀动机。

“我不明白,为何有人天生便是贵人,我不明白,为何有人生而只是榆木,我不明白,为何你们就可以肆意玩弄苍生,为何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仙神可以想如何便如何,视人命如儿戏,命运都能任凭操控!”

这家伙又开始犯病了……河伯心中很是无奈,如果他真是水德星君,那年轻小神这番质问自然是颇为有力,可他实际只是个小小河伯,没有背景没有靠山,这嘚嘚一通,和他基本没有半点关系,而且不是说一件事吗?这都好多哩!

“我从未视人命如儿戏吧?倒是你,这一路上杀的人也不少。”河伯当然不能将心里话说出来,只能勉强反问道。

“那都是十恶不赦的恶人,该杀,可你呢,无辜之人命丧你手,你却一点没有愧疚之心!”年轻小神冷哼一声道。

“……我杀谁了?我连只鸡都没杀过!”

“柳毅!你杀了柳毅!是,在你们眼中,他只是一个最寻常的凡人,兴许也是一个人人鄙夷的废物,可是这就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也是你们玩弄苍生的一个缩影。”年轻小神义正言辞道。

这关系扯得还真是远啊……

“你与……柳毅相识?”河伯试探性地问道。

“不认识。”

“……”

河伯嘴角一抽,心中叹息,原以为两人相识才会让他如此激动,结果还是因为犯病,河伯思索片刻,方才答道:“他虽身死,但这一世成为金仙凡躯,朽木开窍,前途无量,而他本人魂魄与金仙产生因果,来世大富大贵,有何不好?”

这个回答基本上就是金仙下凡渡劫的统一说辞,而且也是事实,毕竟与金仙产生的因果可不是那么轻易便能糊弄过去的,柳毅来世大富大贵也并非妄言。

然而年轻小神却冷笑一声:“那你们问过他了吗?他同意了吗?自然是没有,这就是你们在玩弄苍生,你们枉定他们的命运,我问你,凭什么?”

“高高在上的金仙,无欲无求的金仙,你说凭什么?!”

面对年轻小神的连番质问,河伯心中只能表示,哎呦喂我哪知道凭什么,定他们生死命运的又不是我,这套说辞也是天庭给的,你让我怎么回答你?我又不是金仙!

河伯不清楚年轻小神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被贬下凡间,但基本可以断定与他这莫名其妙的性子有关,先前还妄图整顿苏州一众小神,结果被老土地公手里的敕令一顿整,但是,如此想来,他会冒出这些另类想法也不是没有来由……

嗯,就是犯病了……

“这就是你要杀我的理由?”河伯只能避开这个问题,毕竟他是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年轻小神深吸一口气道:“起先我也并无此意,直到那些小神为了让你科举考出第一,肆意篡改卷子,如此岂不是挤占了另一个原本应该能够通过考试的凡人?从那时起,我便想过,早点让你死了,滚回天庭去,莫要再来扰乱天下苍生的命运了!”

果然,那三张白卷还真是苏州小神弄出来的……

河伯叹了口气,问道:“那为何你也没继续动手啊。”

“我身负敕令,怎么杀你?!”年轻小神怒视着河伯道。

“好,你所受敕令是护送我到长安参加完科举为止,如今科举已经结束,我们也已经从长安出来,你可以动手了。”河伯摊了摊手,神情平静道。

年轻小神眉头紧蹙,他倒没什么顾虑,掌心之雷骤然凝聚,听着那嗡嗡作响声,河伯一时间觉得头皮发麻,他可不是真想死,只是觉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好像不说这一句有点不合适……

你冷静啊!我随便说说的!冷静!你要杀的是顶替柳毅的水德星君,不是要杀顶替顶替柳毅的水德星君的河伯呀!

不过,未等年轻小神动手,紫姑便已然站到河伯身前,虽然此刻她受了伤,已经不是年轻小神的对手,但也不能坐视对方出手,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年轻小神,道:“你要动手,我奉陪便是,方才那些话你确实说得有些道理,可在我耳中只是个笑话而已。”

“你什么意思?!”年轻小神眉头紧蹙,他倒是不在意紫姑想和他动手,他在意的是对方似乎在嘲笑他一直以来贯彻的观念。

“你说为何有人生来就是仙神,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不错,从你这个掌握高深雷法,甚至能结识兜率宫弟子的雷部仙神口中出来,你真不觉得是个笑话吗?”紫姑冷笑一声,“你还记得我当初说过的吗?你已经享受过那些高高在上的仙神的权势了,甚至时刻还在使用着,但却要教训我们地上这些辛苦往上爬的小神,真就是最大的笑话。”

“你……”年轻小神的表情愈发阴沉,仿佛随时都要大打出手一般。

紫姑身后的河伯则是听得瑟瑟发抖,心中狂叫,我的好阿姐,你能不能不要再刺激他了,你不能和一个犯病的家伙较真啊!

“当然,我并无意与你争辩这些是非道理,你愿意如何那是你的事,你一个人也改变不了一切,而我们这些小神还会继续为自己所愿修行。”紫姑没有继续刺激对方,而是转了话题,“不过,这一路而来,你应该清楚看到了郎君的所作所为,我在暗处也看得清楚,他绝非是你所认为的,那种随意玩弄苍生的冷漠仙神,你心里应该明白得很,否则你会遵从他的话语去做那些事吗?敕令可不会那么细致,只能说明,这是你的本心驱使。”

“方才那小青龙说,一个凡人驱使两个小神,驱使你我的是郎君吗?不,是你我的本心。”紫姑说话间,手指呈了一个道号,修行一途,道理明悟,她也从不曾落下。

我的水德星君啊!说得太好了!感觉我都要哭出来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亲阿姐!屎到淋头之事从此一笔勾销!

河伯表面镇静,内心已经对紫姑无比钦佩,同样是在说一通大道理,看看人家紫姑是怎么说的,再看看你这臭脸小神,外人只会觉得你有病,而不是你有多少浩然正气。

年轻小神掌心的雷霆渐渐熄灭,他什么都没说,转头看向已经没有牛的牛车,沉声道:“接下来只能走路了,到下一个城镇上弄辆马车吧。”

“马车?太贵了吧。”河伯嘶了一声,这一路消耗,他已经没多少钱财,尤其是他还打算磨蹭一段时间,绕绕远路,虽然吃喝不用愁,但总会有需要用到钱的地方,比如给柳家的亲眷带点土特产之类的。

不过年轻小神显然不想理会自己,迈步便走,紫姑回头向河伯笑了笑,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随后挥手收走了河伯先前放在牛车上的行囊书箱。

经过一场大战,此地树木东倒西歪,尤为狼藉,不过在凡人看来,只是此地遭了一场天灾,三人步行离开此地,一路上还担心那小青龙会不会去而复返,不过有惊无险,在日落之前,他们赶到了山外的一处小县上。

两名小神因为与小青龙的交手,各有伤势,便在此地落脚,进行休养,对于河伯来说自然是最好,能拖延几日便是几日,唯独有些担心的,便是此地距离泾河以及小青龙袭击他们的地方都太过接近,谁知道那小青龙会不会去而复返。

这泾河龙宫看上去好像没一个正常的,说不定还真会纠缠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