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心里已经慌张无比,但表面依然要镇定自若,这大半年自己不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吗?
河伯就这么看他们,一句话也不说,随后便又迈步转身,做足了架势,只要能打乱他们的节奏,那么自己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光是返回水德庙的一路,河伯就停顿了三次,五名龙君被折腾得心烦意乱,尤其是一开始便不想前来的太湖龙君,顶着一张凡人脸庞,神情比其他龙君更为明显。
总算是熬到了水德庙,几名龙君这才松了一口气,鄱阳龙君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机会,正准备要开口时,却发现水德庙里负手而立着一名修长男子,等那男子转过身来,相貌堂堂,英俊不凡,神情傲慢。
五名龙君见状,急忙向男子行礼:“见过神将。”
此人自然是河伯一早便安排在此地等待的箕水豹,作为水部神将,这些龙君肯定认识,而且作为水德星君身边的四大神将之一,箕水豹的地位是远远超过这些凡间水域的龙君的,虽然早有耳闻,这位神将先前便被安排到了凡间,但由于箕水豹这些时日蛰伏了起来,而各地龙君又将注意力放在星君渡劫之事上,全然已经忽略了还有这么一号神将的存在。
鄱阳龙君稍稍瞥了一眼其他龙君,显然各龙君都有些忐忑,如果真按他们原来的想法,如今的星君凡躯并非星君本尊,那么这位神将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随侍左右呢?
洪泽龙君与巢湖龙君甚至已经在心里嘀咕,觉得自己就不该受鄱阳龙君的鼓动来趟这次浑水,身在天庭仙神体系之下,本就应该步步为营,面对金仙更是要谨慎再谨慎,如今却是自己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看着这些龙君的神情与迟疑,河伯顿时安心不少,安排箕水豹的作用立竿见影,当然,他也提前嘱咐了箕水豹不用说什么话,毕竟这位神将缺心眼,万一说了什么引起龙君们的怀疑便得不偿失了,这箕水豹最近也是莫名地听话,虽然不知什么原因,但总比出差错要强,至于箕水豹到底有什么秘密,等此间事了,河伯再抽空调查一番。
河伯故作冷漠地走进庙中,将几名龙君全部晾在院子里,而箕水豹也非常配合,前所未有地认真向河伯汇报着近日各地水域上报的情况,俨然就是一副至高神微服出巡,依旧在处理大小事务的状态。
这一招,河伯还是跟太湖龙君学的,如果没有当初考完试之后,太湖龙君特意过来汇报各水域之事,他还想不到能够加入到今日的计划里。
而这一拖延,便是小半日,这些龙君自然是无所谓天上烈日,毕竟是堂堂龙君,但心里的煎熬却尤为难受,而鄱阳龙君更是在屡次与其他龙君眼神交流之后,鼓起勇气准备继续提及查看元神之事时,河伯却从庙中走了出来。
“那条恶龙,你们抓到了吗?”河伯用极为冰冷的语气,抢在鄱阳龙君之前开口质问道。
鄱阳龙君愣了愣,立刻心中大喜,自己本来还准备了不少话术,再不动声色地转到抓捕钱塘龙君的话题上,如此一来,万一推测有误,好歹也能有自保的话语,于是当即回答道:“回禀郎君,那恶龙尤为狡猾,我等虽全力搜捕,但仍然不见其踪影,所以我等想着……”
“找不到?是你们找不到,还是不想找?!”河伯再度打断了鄱阳龙君的话语,冷冷问道。
鄱阳龙君又一次被打断了节奏,加上先前的几次心理攻势,此刻竟是有种汗流浃背之感,他急忙躬身行礼道:“郎君怎会有此一问,那恶龙为非作歹,搅得凡间民不聊生,我等已经是全力搜查,怎么可能会不想找?”
“你们还知道民不聊生?你们还知道他为非作歹?”河伯厉声呵斥,指着城门口的方向,“看看外面那些凡人,你们还知道凡间百姓民不聊生?与他厮杀之际,没见你们管过那些崩毁的堤坝河岸啊,天下水域格局都因此变了,还是说,你们与那泾河龙君一样,就等着水域变化,然后扩张自己的地盘?”
五湖龙君被这番质问,立刻跪倒在地,前面那些什么凡人生死,他们倒是没在在意,他们也相信星君这些话也就是放到台面上讲讲,但是后面那半段可就严重了,虽然星君如今还未回到水部,但泾河龙君的事情基本上就是要做叛乱定性的,现在竟然把他们也扯入其中,如何不感到惊惧?
“郎君,我等绝无这般想法啊!”鄱阳龙君咬了咬牙道。
“是因为我不在水部吗?”河伯的语气波澜不惊,却让龙君们心惊肉跳。
除了鄱阳龙君之外,其他四名龙君已经巴不得立刻掉头就走,他们原本离得远,结果今日居然主动上门来挨骂,此事不管怎么想,都是鄱阳龙君的错。
这般连番逼迫之下,鄱阳龙君当然能够感觉到其他龙君的态度,这顿时让他感到颜面无存,他又是咬了咬牙,当即决定不管星君再说什么,也一定要达到今日的目的,否则就当真要被其他龙君给笑话了。
“郎君,我们绝无此意,先前是我们办事不利,之后必定会全力搜捕那恶龙,不过,我们可能需要……”
他话语还未说完,紫姑倏然从屋顶上跃下,带起一阵劲风,她手中捧着一团用法术包裹着的液体,她与河伯对视一眼后,伸手让这团液体漂浮在鄱阳龙君面前。
几名龙君面带困惑,而河伯则是神情自若道:“这是用法器提取出来的钱塘龙君元神痕迹,你们便以此去追踪这恶龙的下落吧。”
此话一出,顿时让几名龙君全部傻眼了,尤其是话语都已经到嘴边的鄱阳龙君,这一下可是彻底哑口无言了,明明是自己准备以此为借口查看星君凡躯的元神,然而现在人家直接把东西都给送脸上来了。
这也正是河伯的计划,先前所有的气势压迫、心理压力,全部都是为了这一刻,他们不是要钱塘龙君的元神痕迹吗?那就给他们,但不是从河伯身上提取,而是龙女!
龙女自小由钱塘龙君照顾长大,身上的法术传承皆来自于钱塘龙君,但是钱塘龙君肉身被困,想要手把手教龙女法术,便只能是用元神,随后河伯再借来袁三山那只神秘的石盘法器,将元神痕迹实质提取,如此一来,他便拥有了这最后的杀招,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甚至,为了让这杀招变得更有压迫性,他还特意让紫姑在屋顶上等着,在关键时刻一跃而下,气势逼人。
至于配合他做这些事情的龙女、紫姑、袁三山等等,借口找起来便容易多了,说五湖龙君有谋逆之心也好,说五湖龙君办事不力也罢,反正他们是不会将此事摆到明面上来提及的,这就给了河伯左欺右瞒的机会。
这场骗局,不能出现丝毫错漏,有一点问题,都可能让河伯万劫不复,而这一刻,看到五湖龙君呆滞的神情时,河伯明白自己已经彻底粉碎了他们的歹意。
浦岛说得没错,只要自信便可。
我,即是水德星君!
“还愣在此地作甚?难不成还要我亲自去抓捕他?!”河伯彻底放开了自己的心态,甩了甩自己的袍袖,指着在场龙君,冷言呵斥。
“下僚这就前去抓捕恶龙,必不负郎君之命。”打从一开始便有退意的太湖龙君,毫不犹豫地起了这个头,行过礼便要退去。
其余三名龙君对视一眼,也是急忙应声退去,洞庭龙君见鄱阳龙君仍然僵在原地,顿时干咳几声,见他仍无反应,干脆一步上前,拽着鄱阳龙君离开。
眼见五名龙君居然真得就这么被自己吓走了,河伯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要不是看他们还没有完全走出院子,生怕自己的心跳与呼吸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河伯估计会直接瘫倒下来。
虽然这次安排得还有些许瑕疵,但这种事情就是突出一个快准狠,只要他们没有实质性的证据,那么他们对自己就永远会有一层惧怕感。
“这次差点让你害死了,幸好我们没有真把镜子拿出来,否则真要让星君记恨了。”向外而去的洪泽龙君,以传音之法在五名龙君之中说道。
“我就知道不该听你这老顽固的话来此一遭!”巢湖龙君更是对鄱阳龙君气道。
“星君什么都算到了,我们这些小心思根本不入他的法眼!”太湖龙君讥笑道。
“行了行了,鄱阳龙君也是小心谨慎,出现差错也不能全怪他。”洞庭龙君则是劝解众人道。
这些传音不断灌入鄱阳龙君脑海中,让他思绪变得尤为混乱,他本就是个固执好颜面之人,自己自信满满的计划完全没有施展余地,这让他心头仿佛堵了一团棉花,哪怕是洞庭龙君好言相劝,在他耳中也变成了讽刺……
“赶紧走吧,吃饱撑的跑过来挨个骂!”
鄱阳龙君再也无法忍耐,突然挣脱了洞庭龙君的双手,在他们惊愕的目光中,竟是直接冲回了水德庙的院子,在河伯还未反应过来之时,直接掏出了那块八卦铜镜。
河伯根本没有想到鄱阳龙君会去而复返,尤其是他刚刚才放松了警惕,眼看着那面铜镜照在自己面前,心里已然凉透,自己这周密无比的骗局,居然就在最后一刻,被这不顾一切的鄱阳龙君给破了,莫非这就是所谓的一力降十会吗?管你如何计划,如何气势压人,人家直接冲过来拉倒……
倘若是寻常小神,此刻不论是紫姑还是箕水豹,都能轻易将其拦下,可对方是鄱阳龙君,五湖龙君之首,修为或许比不上箕水豹,但也差不了多少。
刺眼的光芒照过河伯双眼,让他迅速闭上,等到他重新睁开时,只能绝望地看向铜镜,而当他看到铜镜之中的元神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冷漠,孤傲,眼神凛然,英俊不凡。
水、水德……水德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