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美兰掂量着他的这句话,似懂非懂。

两人洗完从厨房出来,向美兰观察了一下客厅,只有妈妈和向奕坐在沙发上,平静地嗑瓜子聊天。

她刚想问爸爸去哪儿了,就看见爸爸提着那只大红灯笼走出来,径直对着萧晨说:“你个子高,你去阳台上试试,能不能挂上去。”

萧晨接过了灯笼,二话不说就往阳台去。爸爸跟在他后面,对身旁的向美兰说:“挂上了,家里才有过年的样子。”

向美兰说:“好,您说的都对!”

灯笼挂上,向美兰拍了张照,发到了朋友圈,配上:“过年啦!”

除夕夜,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家人们一起聚在客厅里守岁,吃着零食喝着茶,电视上放着热闹的晚会节目。

向美兰挨着妈妈半躺在沙发上,妈妈在给她勾毛线球,说是一会儿给她挂在新织的围巾上。

她手里捏着毛茸茸的球球,随口问妈妈:“这你打算勾几个呀?”

“围巾两头,各两个。我给你勾四个。”妈妈说,“不是你说的想要一条和小时候一样的围巾吗?”

向美兰想了起来,十二岁那年,自己要去住宿学校,妈妈给她织的那条围巾,就是挂着四个绒球,代表着家里的四个人。

冬天的冰天雪地里,奔跑在操场上,围巾上的绒球随风飞起,又落下,敲打在胸口的位置上。

“好,还是 4 个。”她笑着一把搂住了妈妈的胳膊,恨不得钻回妈妈的怀抱里。抱住妈妈的瞬间,她的眼神恰好瞄到了坐在不远处的萧晨,正陪着爸爸聊天。

萧晨刚才在厨房里和她说的话,又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向美兰掏出手机,靠在妈妈肩上,用一只手打着字,问萧晨:“你说的,‘何松石,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随后她就看到萧晨掏出手机,看了看,又把手机放在了桌上,没有回复她。

向美兰眉头微皱,又想起前一晚上,何松石和周妍音遇上的时候,周妍音说过的那些奇怪的话:“除夕前一夜……又去喝酒了……别问我原因……”

周妍音和萧晨,应该都比她更了解何松石的过去吧。她想得出神,一边无聊的刷着朋友圈,十条里有九条,不是拜年就是晒全家福的,自己刚才发的那一条红灯笼,已经被压在了很下面。

好不容易翻到了她的红灯笼,已经有好几十个人点赞,向美兰饶有兴趣的一个个看着,其中不乏一些平时不太联系的朋友或前同事,但却唯独没有看到她想找的那个人。

这时候萧晨的微信才发进来:“你如果想要和他往下走,你就自己去找答案。”

一个萧晨,一个周妍音,这几天给她的答案都是如此含糊不清,但却都包含着一条明确的线索,何松石,大概率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过年。

想到这里向美兰突然觉得胸口一闷,似有些心事重重。她坐起身,这时电视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又将她的心绪拉回了现实。

今天是个举家团圆的欢喜日子。她笑了笑,给何松石发了一条消息:“新年快乐呀,你快去给我点赞啊!”

他几乎是秒回:“美兰,我想你。”

向美兰不知道是手机抖动了一下,还是她的手在颤抖。

这时候她就听见不远处,向奕正站起身,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对着爸爸说着:“我去给你们煮汤圆,萧晨明天还要赶回去工作,吃完早点睡。”

向美兰脑子里立刻出现了一个问题:“多了个萧晨,今晚怎么睡?”

好在姐姐并没有需要她来思考这个问题,路过向美兰和妈妈身旁的时候,向奕说:“爸妈睡主卧,我和萧晨睡你房间。”这就安排妥当了。

向美兰愣了一下,嘀咕一句:“爸妈在,你不矜持一下?”

向奕连脚步都没停:“都这么大人了,装什么装。”

向美兰追着姐姐往厨房去:“所以你就真的让我睡客厅?”她原本的盘算里,今晚可没有萧晨。她还想着自己能和姐姐挤一张床,重温一下小时候,姐妹几个闺房夜话的场景。

向奕看了眼向美兰,姐俩四目相对,不用说话,立刻就想到一起去了。

上次妈妈来家里,向美兰就去了何松石家睡。

向奕关上厨房的门,开始煮汤圆。

向美兰心想,过了今晚自己又长大一岁,转眼间就到了不想正视年龄的时候了,再拖拖拉拉的,这辈子最好的年华时光就都去了。

“妈。”她说,“我出去一趟。”

“大半夜的去哪里?”妈妈刚刚问出口,就已经猜到了答案,“多穿点衣服,外面冷。”

向美兰嘴里答应着,但想来就走几步路,于是就只披了件羊绒罩衫。她走到门口穿鞋的时候,瞥见桌上笔筒里放着的两串糖葫芦,一般她和姐姐都是要留到睡觉前才吃。

向美兰一想到今晚就这样被姐姐抢了房间,略有些赌气,趁着没人注意,她偷偷地把糖葫芦都顺走了。

雪花飞舞在空中,小区里灯火明亮,大部分人家这时候都还未休息。

向美兰踩着厚厚的积雪,一路小跑到 1 号楼下。

“何松石!快开门!”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的路,但真是要冻死她了。

“美兰?”屏幕里的他使劲眨了一下眼睛,眉间略带疑惑。

向美兰一看他这样子,就猜到他又喝多了:“是我,你没看错,快开门!”心里想着真是风水轮流转,昨天自己不给他开门,今天就轮到自己被扔在外面挨冻。

向美兰上了楼,打开门的瞬间,她还向往着能感受到屋子里热腾腾的暖气,但其实却只比外面高了十几度,有股寒风瑟瑟的感觉。

“你这里怎么这么冷。”她都没舍得把外衣脱下来,只把藏在怀里的糖葫芦放在了餐厅的桌上。

吊灯照射出白色的光芒,照得整间屋子少有的明亮通透,又大又空的大平层,搭配冷色调的家具,清冷寡淡,连窗帘都是浅灰色的。

她扭头就看见客厅桌上胡乱放着几只酒瓶,再往里看,吧台前的地上,也躺着一只空瓶。

何松石就躲在客厅深处的沙发上,身旁壁炉里的火都快熄灭了。

向美兰走过去,重新点起火,再回头看他。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悲戚寂寞,胸前的衬衫只扣了两个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