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原本就是私人关系在前,若不把私事谈清楚了,公事没法儿谈。

向美兰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她从来都不是。她能在这个圈子里立足,有个比别人高的起点,就是源于面前这个男人。

他们互相扶持,共生共赢。贺凡能在 35 岁前坐到今天这个位置,离不开向美兰源源不断的给他推荐客户,而向美兰也没少从他这里拿到私密资料,开展业务时才能比同事更顺遂,更早的在公司里脱颖而出。

向美兰突然想起了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何松石正在小区门口等她。她满腹心事,看到他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上了他的车。她对他说:“我今天不去公司,到路口的地铁站就把我放下来吧。”

何松石知道她为了和风润谈判的事情,压力不小,遂笑道:“眼下这种情况,你尽力就行。”转头,却看见向美兰的双眼空洞无光,全无往日璀璨动人的风采,那瞬间他觉得自己可能猜错了,问了一句,“这么早,你要去哪里?”

向美兰没有直接回答他,眼见着地铁站快到了,慌忙间只说了句:“你会不会支持我?”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何松石迟疑了一下,笑笑:“你想让我答应你什么?”他眉眼舒展,那神情让人看着无限安心。

茶室里,贺凡为向美兰倒了半杯茶:“我听说了,你最近在富利地产做事,何松石是你的新老板。你为了他而来?”

向美兰没有否认,而是直接说:“摄像头位置,拍不到多少我姐姐打孩子的镜头。我已经咨询过律师,双方的胜算,也就是五五开。但我不想冒这个风险。证据上了法庭,无论最后怎么判,我姐姐都得背上虐待孩子的污点。我会说服她主动放弃抚养权,让你得到你想要的。”

真正让向美兰退让的,其实是向奕手上那份假工作证明,上诉律师要调阅,根本经不起细查。向奕打孩子的视频,再加上她向法庭提供伪证,胜算最多只剩下两成。

贺凡打量着她,向美兰可不是一个面对 50%失败率,就会退缩的人。不过,他来都来了,问问也无妨:“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今年年中,风润贷款的全部资料。”

贺凡笑了。他消息灵通的很,自然早就知道,作为富利地产第二大股东的风润资本,最近正在询价抛售富利的股份。

“为了富利地产,出卖你姐姐?他们给你多少钱啊?”

向美兰怼他:“钱?多少钱也不够买你儿子啊。”她笑了笑,随即语气一转,叹了口气,“我姐姐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恋爱可以谈,带着个拖油瓶干嘛?”

这句话有点触动到贺凡,曾几何时,他也深爱过向奕。

但精明如贺凡,这一丝丝的动情,根本不会影响到他的判断。

他很清楚,何松石被几大资本阻击了大半年,生死存亡只在须臾间。向美兰要的这份资料,可能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既然她迫切的要这份资料,那就是向她要筹码的好时候。

“你姐姐是个循规蹈矩的女人,她不会轻易放弃孩子。依我看,我们还是上法庭,让律师去办,让法官去判。至于你想要的资料,你得拿别的来换。”

“我没有别的东西跟你换。”向美兰倒是相当硬气,“这份资料对我来说很重要,就像贺小波对你妈那样重要。大孙子是她的命根子。你要真跟我走法律程序,确实,官司我们很难赢,但是拖上三年五载的办法,倒是有。你信不信,我能让你妈 3 年见不到孩子。”

贺凡信。今天向美兰所有的话里,最后这句话大概是可信度最高的。他知道她有办法,也做得出这种事。

向美兰看着贺凡的表情微变,心里就想:“这个孝子贤孙,软肋就是他妈,真是一戳一个准。”

贺凡也愿意化繁从简的了结此事,毕竟他和向奕还有个孩子夹在中间,总免不了要保持联系,若是撕破脸闹得太凶,以后也尴尬:“三天后,我给你资料。你带向奕去律所,签放弃抚养权的协议。”

离开茶室,犹豫再三的向美兰,做了当天第二次“出卖姐姐”的事。

她给妈妈打了电话:“姐姐和姐夫离婚了。”

在拿到离婚证之前,原本姐妹俩是商量好了先不和父母说的。

妈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向美兰就站在路口,看着红绿灯的秒数,一闪一闪,足足半分钟,电话对面都悄无声息。

向美兰一边“出卖”向奕,一边心如刀割。

她知道,此时做这样的决定,在她看来,对向奕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她知道倔强如向奕,若是有得选,应该会选择争取到最后一刻,哪怕冒着遍体鳞伤的风险。

她替姐姐做出的选择,未必是姐姐想要的选择,是她把向奕逼上了这条路。

“什么时候的事?”妈妈终于缓过了气,似有一丝哽咽,毕竟贺凡是个很出息的女婿,在家里亲戚面前,向奕的生活也令人称羡。

“已经开过一次庭了,现在就差孩子抚养权的事情。”

“那就是还没离?”妈妈突然激动了,“你劝你姐姐冷静点,不能离!我马上买机票过来。”

向美兰的目的就是想让她妈赶紧过来,否则光凭她一个人,是怎么都不可能说服向奕放弃抚养权的。

临近午休的时候,向美兰赶回了办公室。

坐在对面的陈珂抬头对她说:“何总叫你午餐的时候去见他。” 又小声提醒了句,“他知道你去见贺凡了,你当心点。”

向美兰微皱眉,放下包就转声去了楼下员工餐厅,在包厢里找到了何松石。

一张餐桌,面对面两把椅子,两份午餐。

何松石已经开始吃了,看她进来,示意她坐下。

两个人吃了十几分钟,气氛安静凝重,何松石说不上在生气,就是全程冷漠脸,这让向美兰压抑的有些胸闷。

直到她吃完了,他才放下玻璃杯,语气平静的对她说:“是你自己说,还是我说?”

向美兰知道何松石已经零零散散的知道了几条线索,拼拼凑凑的未必不能猜到事情的原委。与其让他乱猜,还不如自己说。于是就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和今天与贺凡的交易,和盘托出。

“你替你姐姐做决定?”

向美兰有自己的一套逻辑:“真上了法庭我们也很难赢。向奕不仅会失去抚养权,还可能背上两条罪名,留下案底!与其如此,还不如在事情还没到无可挽回的时候,在还有点利用价值的时候,和贺凡做个交换。”

自何松石记事起,他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因为,他被做了交换。按照姑妈告诉他的,当年他父母离婚的时候,他父亲用一大笔钱,买下了他母亲的抚养和探视权。

“你爱钱,为钱做事,我都能接受。但我无法认可,你为了成功,连亲情都出卖。”她那句利用价值,刺到了何松石,“有些伤害,无法弥补。有些感情,值得付出任何代价。”人生漫漫长路,失败是最稀松平常的事,在他看来,跌倒重来一点都不可怕。

而亲情和感情,组成了岁月。丢了,又该去哪里追回?

向美兰不这样认为:“我只知道,在局面对我们不利地情况下,我们应该去承受部分伤害。而不是固执己见,明知没有天时地利,还苛求满分的结局,一意孤行的结果,只会是输的一败涂地,到那时候造成的伤害,是我们谁都承受不了的!”

何松石冷笑:“你不会是想用一套做投资的理论来说服我吧?”他放下餐巾,起身离开,“我答应你的钱,会给你。这事情,不需要你再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