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松了口:“二娘与我既无夫妻情分,就此了断也好,只是一件和?离究竟有损名声,还?需休书一封,以?全我读书人颜面。”
李世勣神色似静潭无波,始终肃然,令安仲业难以?窥知喜怒,不觉后背发?凉。
“舍妹请本?王来?为阿史那二娘做主,便是为全两家体面而来?。若安郎君执意不肯和?离,那本?王令阿史那二娘立一放夫书,至那时郎君莫怪本?王不近人情。”
一闻放夫书,安仲业面色骤然难看,莫氏登时驳斥:“岂可让我儿?得放夫书?秦王,休欺人太?甚了。”
李世勣深深视她,目中寒意足令人凛然闭口,口吻却不紧不慢:“我闻阿史那安陆曾病重,夫人却拦阻独女阿史那氏归宁尽孝,不许其榻前侍疾,夫人可知主使不孝罪者,该如何论处。”
“罢了罢了,母亲,休再说了。”终究对秦王心怀敬惧,又闻他以?牢狱相威胁,安仲业忙私下?拉扯莫氏。
“这……”莫氏教儿?子眼风拼命使来?,一时已拿不定主意。
“莫娘子,我来?讲一句公道?话。”观摩良久的阿史那大伯此时起身出言,“舍弟独这一个女儿?,日后养老送终皆指望二娘一人,这也是订亲前即讲好的条件,你却不讲仁义出尔反尔,怕是忒不厚道?,天底下?岂有这般道?理?”
“既夫妻情分已断,和?离便和?离罢。”安仲业最终一锤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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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云肘撑垆台,刮了刮扒着台面观察食单的李小六鼻梁。
食单已然新换过,李小六不禁研究入神。
“你那位朋友,扮起你哥哥来?还?挺像。”她瞟了一眼等候在座位上的男人。
“二娘记得我哥哥是何模样?”果然被发?现了。
“秦王前日方去过我那婆母……前婆母店中,我岂会脸盲至此。”阿史那云道?,“除却你哥哥,我还?见到了其他人。”
李小六勾起好奇:“甚么人?”
“秘密。”阿史那云微笑。
连好姐妹也会瞒人。李小六佯作气呼呼回到座位,拿出画册,刷刷开始作速写。
“你又在画甚么?”李世勣问。
“我在画窗外的夕阳。”
李世勣目光不由?越过窗扉,天外暮云合璧,将落日与长安城层峦起伏的屋檐熔为金色,染作橘红细浪。
“夕阳稍纵即逝,不知有何可画?”
李小六晃了晃笔杆:“这般漂亮的夕阳美妙了整个傍晚,纵然时间短暂,可我们?生活本?像柴米油盐般平常稀松,那不就只活这几个瞬间么?”
李世勣须臾怔住。
他似乎从?未思考过李小六的话。
鬼使神差之下?,不知是何缘由?,促使李世勣问语脱口而出:“六娘是否觉得……在下?颇为无趣?”
“不会啊。”李小六边描线,边认真作答,“我发?现世勣并不无趣,相反”
她倏然抬首,向?他咧出白灿灿的牙齿:“世勣哥哥是最有同情心,最体贴女孩的人。”
因她很快又低下?脑袋,故而未视清对座男人唇畔迅而收敛的笑意。
当她再次抬起头来?时,便见男人面色淡然,道?:“在下?听闻六娘的欧阳老师回了长安,六娘可与他团聚了。”
第33章 第三十三话 “那我就勉为其难忍忍罢。……
旧友携家眷归来, 李渊喜色溢于言表。
近年来,他愈发感知年岁渐长所带来的凋零与衰落,不惟身体, 更见?于心境。
因而当欧阳询入见?时?, 李渊端详故人满鬓霜白的面容, 亲执双手叙话, 不觉感慨万千。
又问欧阳询愿任何职, 后者答曰闲职养老便已足够,李渊遂授之以太子率更令, 专掌礼仪、漏刻值事, 以便潜心书法,安度晚年。
待欧阳询回府时?,夜色已入深了。
“欧阳老师!”熟悉身影自墙角窜出, 照例是他所不适应, 却已逐渐习惯的扑面热情。
“长高了。”欧阳询审视良久,再次问出李惜愿最不乐意回答的问题, “学?业可有进步?”
怎么每个长辈上?来就爱问孩子学?习!
“……老师阅了我?的信, 不是可以看出我?的书法进步了吗?”
毋论是晋阳还是在?长安, 她?都给?欧阳老师寄过好多封信,有一回欧阳询来信称不知李小六现今长得?是何模样,她?还一手举着?铜镜给?自己摹了幅大头自画像,又恐欧阳老师指责, 分毫不敢美化。
视李小六扭扭捏捏,欧阳询冷哼一声:“你信中字体老夫可不敢恭维,阅后即弃,孰人愿意细看。”
“阿耶不诚实!”幼子欧阳通叫道?,“六娘的信, 阿耶明?明?皆仔细一字字看过,六娘,你莫听阿耶的。”
欧阳询老来得?子,是故欧阳通年纪比李惜愿还小数岁,如今蒙父荫得?入太学?,愈发珍惜此来之不易的机会,学?习上?加倍用功,人品上?也务求完美,当即指出阿耶的口是心非。
气氛略微尴尬,李惜愿笑?嘻嘻道?:“欧阳老师打算亲手从头指导我?,我?知道?!”
这段时?日里,她?便在?欧阳询家里住下,白日练书法,晚间欧阳通下学?回家,便一块读功课习文史。
这恰巧也是李渊的意愿。
“二?郎出兵在?外?,你二?嫂管理府中事务难以分身,你需听从欧阳老师教诲,不可忤逆。倘若老师来向阿耶告状,那阿耶只能”李渊语重心长,殊不知这句通知成了警告,“委托你长兄管教。”
李惜愿脸色顿而煞白。
她?才不要?和大哥住一块,李元吉时?常爱往李建成处凑,她?惹不起,但躲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