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往后阿盈便住在爷爷家里。」年轻时髦的女子拎着一只小?皮箱,扯回被身边女孩肉手紧紧拉住的衣摆,「妈妈也有自己的生活,你记得乖乖听爷爷的话,不许打电话来哭鼻子。」

女孩听懂了她的意思?,爸爸妈妈都不要她了。

可她有什么办法呢,她总不好拉着妈妈不放,求妈妈不要把自己扔下。

她试过?,可是一点用也没有。

所以她只是松开?了爪,安安静静地接过?小?皮箱,向转身离去的妈妈摇了摇小?手,眼眶红红。

爷爷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每天放学的时候,女孩看着同学们都有爸爸妈妈接,她只能垂下羡慕的眼神,拽紧自己的小?书包带,一个人过?马路回家。

她好孤独啊,爷爷的老式住宅区没有同龄小?朋友,也没有人可以陪她说话。

直到有一天,爷爷送了她一管毛笔,一本字帖,她从此跟着爷爷一起?学习书法。

在这?个世界里,她可以关在房间里躲一整个下午,等到一沓习字纸写完,就已经是繁星满天的晚上了。

对女孩来说,这?真是一个排遣孤独的好办法。

后来她越写越上道,终于完成?一幅爷爷都说很棒的作品,于是屁颠屁颠地打电话给妈妈,请她来爷爷家看自己练了这?么久的成?果。

她记得妈妈只是说不许打电话哭鼻子,但她只是想听听妈妈的夸奖,所以应该没有关系吧。

可是好不容易打通了电话,对面蓦然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哭闹声,妈妈匆忙的回答被淹没在他的喊叫里。

她说妈妈再见,然后一声不响地挂了电话。

按下结束键,女孩把爷爷的手机放在茶几上,盯着桌上的纸幅发呆。

上面写着诗经的《蓼我》,她翻遍爷爷的藏书才找到这?首夸爸爸妈妈的诗,古色古香很有文化,她以为他们看到了一定会很高兴,说不定还会来接她回家,可是他们连来爷爷家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她好想有一个温暖的家,就像班上的其他小?朋友一样。

可她的爸爸和?妈妈一个也不愿意来接她。

把纸幅揉成?一团扔进?楼下的垃圾桶里,小?小?的身子蹲在地上,女孩看着蚂蚁忙碌搬家,想到明天就要下雨了,出门一定要记得带伞。

“瞧,一言正事,小?六便睡着了。”她盯着蚂蚁走路入了迷,耳畔忽响起?少年的嘲声。

话音适落,李小?六旋即睁目,滚着乌溜溜的瞳珠出声抗议:“我未睡着,我在听。”

李二郎哂笑?,起?身从榻上抱来一床被褥,手一松抛往她身上。

长孙知非将被褥抖落展平,从头至足给李小?六盖得严严实?实?,摸摸她的额头:“阿盈今夜就在我们屋中睡罢。”

李二郎吹灭蜡烛,展臂拢闭窗扉,背手倾身视她,笑?意浮现于脸颊眉梢:“晚安,祝我们小?六有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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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满履行王氏铭文的任务,李惜愿又马不停蹄奔赴裴府,将事先允诺裴寂的屏风画毕。

得到满当当一袋钱的酬劳,她又连轴转跑向另一户人家,应邀为这?里的老夫人韩氏完成?一架新屏风。

说来乃是缘于裴母好客,隔三岔五便爱操办宴饮,且将新落成?的屏风向宾客不无炫耀地展示,韩氏一眼便对屏风上的字画心生喜爱,询问主?人作者名姓。

裴母欣然告知,韩氏遂请她牵线,于是作成?了这?笔生意。

得到认可的李惜愿喜滋滋地来者不拒,登门后,韩氏对她多?有关照,时来嘘寒问暖,颜料笔墨亦均已齐备。

询其偏爱春景图,李惜愿便琢磨着画一堤杨柳,再绘群燕以迎老年人的喜好,正专注地勾线描摹之际,后方?自远及近传来一阵足步声。

她转过?脑袋,瞥见一张英朗秀挺的少年面廓,端着茶碗搁在旁边的高足案上。

“家母唤我来请小?六妹妹喝茶。”

李惜愿眯了眯目,脑海中这?张面容竟有些眼熟,似在何处依稀见过?。

观女孩定定地端量自己,少年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咳道:“你瞧我做甚?”

“我怎么觉着在哪里见过?你。”李惜愿蹙眉思?索。

少年发出自嘲:“许是相貌平平,与普罗大众面目多?有重合。”

“别?否定自己,你长得很出众。”无视少年赧色,她肯定地说。

有优点就得当面夸,这?是李小?六秉承至今的人生信条。

“……多?谢。”

少年视她怔立不动,伸手取过?一只莲花瓣形盏,接了碗清茶递予她:“小?六妹妹请喝茶。”

李惜愿咕噜噜饮下肚,捏着茶碗追问:“郎君唤作甚么?”

“某姓李名敳。”

“哪个爱?”

少年心知讲不清,随即拿过?她手中毫笔,在地砖上一笔笔写下敳字。

“便是这?个敳。”

李惜愿定睛细瞧,只觉也是难为他家长想出这?个名字,从小?到大一定难倒了不少人,不禁摇摇脑袋:“太生僻了,若是旁人问你,你一个个解释肯定很累。”

“……也无人如你一般追问我如何写。”

确信记忆中并?无拥有如此生僻名字的熟人,李惜愿放下心来,继续拣笔绘画。

李敳凑过?来,端详着绢布上细密的颜料纹理,不由肃然起?敬,啧啧道:“我最佩服便是能写擅画之人,你还挺有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