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找我。”

“因我说谎骗了辅机老师。”

长孙无忌微哂:“公主何必在意?区区一桩?”

“不,这不同?。”李惜愿猛然抬头,目光炯然,似一道光射入他?心肺,“这一次伤害了辅机老师,我不想让你为我的任性妄为而不快乐。”

“原你亦知行为伤害到旁人。”长孙无忌道。

李惜愿深作呼吸,她已反思了一路,深知自己是太胡闹,有时言语举止虽属不经意?,却会在她不知晓的角落中埋下创伤。

“可这绝非我本意?,辅机老师相信我。”她趁机剖白?内心,“我往后再也不会了,我在此保证,我以?后一定会征询你的意?见?,不会再自作主张,做任何让辅机老师伤心的事。”

她言语诚恳,两簇细眉聚拢,长孙无忌深长视她肃色面庞,绷紧的下颌最终缓和,目中寒冰消融。

他?慢慢道:“并非惟你,是你我二人从今往后皆需互敬互谅,我答允阿盈,若我有何决定,也必先告知于?你,大事我们共同?商议。”

李惜愿一刹露出笑?容,那两簇眉梢忽尔跳跃,点头道:“嗯。”

“今后我与辅机同?甘共苦,千帆同?渡,辅机也需答应我”她不顾还有旁人,吻上他?的侧脸,“倘上天容许,我们还要终老。”

长孙无忌缓缓聆听,对她突如其来的吻并未拒绝,反而迎合,倾下身去,尝到她唇齿间的味道。

“我们定会终老。”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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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次教训,李惜愿回?到长安后仍在深刻检讨,朋友任性一些无伤大雅,可夫妻之间便多了一份责任,一份约束,她不能太放纵自己,理当?设身处地为对方思考,而非过分以?自我为中心。

领悟到这一点的李惜愿当?即便与长孙无忌商量,在即将到来的元夕三?日放灯之夜,能否一块观灯,共度这一年一度的长安盛会。

今次意?义更是比以?往不同?,新皇登基,万象更新,伴随年号“贞观”的开始,远方吐谷浑、回?纥、高昌国、百济、新罗、波斯等诸异国番邦遣使?朝贺,一时男女胡人面孔充溢街巷,里坊四处皆闻他?乡话音。

在李惜愿建议下,李世民?允许了今年元夕的新花样,全城坊市内一应灯烛、彩带、花棚布置皆与从前相同?,但在人烟最为熙攘的城南曲池畔设立高台两座,其上邀请胡族乐舞,毋论朱门贵人,济济黎元,俱可一饱眼福,观览治世胜景。

一至夜暮,灯火齐放,箜篌、琵琶同?筝鼓齐鸣,响彻不夜长安上空。

婀娜多姿,身形曼妙的胡姬伴乐声扭动身躯,足尖旋点,裙袂上下翩飞,台下看客亦为气氛所感染,喝彩声中,不约而同?伸展双臂,不论男女,尽皆欢声笑?语,载歌载舞。

阿史那酒楼内,每年此日皆是顾客盈堂之时,这次阿史那云闻曲池有此等新鲜可看,在李惜愿一力鼓动之下,将酒楼事务托付于?堂倌,自己忙中偷闲,与她溜出前门去瞧光景。

一路眼花缭乱,阿史那云为儿子容儿买了几样摊上的新奇玩意?,置入袖中预备晚间带回?,行至曲江池畔,却见?一棵枝繁叶茂,黄叶参天的古银杏树之下,无数路人围聚仰首,还有多对夫妻双手合十,对着树梢挂满的红笺许愿。

“两位娘子可需许个愿?”小?贩趁此机会,已然赚得盆满钵满,忙着收另一人钱的同?时,瞟见?这边二女子似有兴趣,立即堆上笑?脸,趋来招呼新客。

“一文?一张愿笺,小?的可替娘子挂于?树梢高处,助您愿望能够早日实现。”

李惜愿本只欲凑个热闹,但见?阿史那云忽然驻足,想到她多病的容儿,李惜愿便同?意?了小?贩的揽客,道:“那好罢。”

付过两文?,二人取过小?贩递来的红笺,执笔蘸墨,工整写下愿望。

阿史那云写罢,却见?李惜愿仍然动笔,足过半晌方抬头,并未唤来小?贩,亲手将笺纸挂上银杏枝头,系紧绳结。

“阿盈怎有这么多愿望?”阿史那云好奇问她。

“我一共许了三?个。”李惜愿抚抚鼻尖,“我想许得越多,便总有一个能实现罢。”

“甚么愿望?”

“嘿嘿,不告诉二娘。”她眨眨眸,竖指摇了摇,“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我还特意?用胡语写的,只为防别人看见?。”

阿史那云不由作笑?,揉揉她脑袋:“我们阿盈当?真是个小?机灵鬼。”

朔风吹过,携来不远处喧嚣香气,拂动树梢红笺,李惜愿仰起?头,阖上瞳眸,轻声呢喃祈祷。

告别小?贩,紧接着,二人来到曲池高台旁。

此时乐舞已至全场酣然,两旁长席摆满珍酒玉醅,红艳的楼兰葡萄酒倒映月夜莹光,吸引众多看客前往品鉴。

自然,这也是李惜愿的提议,她道集会怎能少得了美酒相伴,不仅助兴,更拉近彼此距离,果然,众人醺醺之下,欢笑?声愈发?推往高潮,长安的月在飘荡酒液里盈满,长安的人亦在满城昂扬中团圆。

阿史那云饱览过眼福,挂念西?市酒楼生意?,便向李惜愿辞行,约定翌日共食。

“六娘!”

“阿盈!”

倏尔,多道呼唤异口同?声自四方传来,随即长孙无忌与几位男子穿越人潮步来,连魏征也位列其中,与王珪联袂踱至。

“玄龄先生!”

“王珪老师!”

“小?李将军!”

“还有……玄成先生也在!”

出乎意?料,竟连不常出没于?此类场合的魏征也难得出现在人堆里。

“魏某需向六娘致歉。”迎着她惊讶目光,魏征道。

“为何?”李惜愿疑惑。

“魏某上回?于?鸿胪寺考试中,言辞些微严厉,或许让六娘不快,如若六娘对魏某批评有所不满,还请在此收下魏某歉意?。”

“这有甚么!”她晃了晃脑瓜,“玄成先生是老师,师长批评学生是天经地义,我非但未曾有不满,还很感谢玄成先生指教,您可是当?世大儒,别人挤破头皮想求您指点都求不来,更别提挨您一顿骂了,所以?我多幸运!”

言罢,李惜愿向魏征挤了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