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医默然摇首。

长孙知非倏然滑落两行清泪,李道宗愈发怒不可遏,眼看张嘴欲呵斥府医,长孙知非慌忙喝止:“道宗,不必为难他?们。”

随即女子又唤来仆役:“快去民间?请来妙手郎中,若能令秦王痊愈者,千金奉送。”

忽然她?忆及一人,疾叫住回身欲去的侍女:“快,快去问问孙思邈先生在否?如若他?在长安,速将他?请来。”

“秦王如何了?”

门外?李世勣与?段志玄亦匆匆赶至,却见长孙知非轻轻摇头,顷刻闭口。

李道宗视着榻上李二郎,心急如焚,道:“既然府医无方,而宫中尚药局直长侍御皆医术精湛,定?有对策,何不将他?们请来为二郎医治?”

李孝恭拦阻:“不可,传唤尚药局需陛下手令,而目今宫门落钥,我等见不得陛下,只能在此静候民间?神医,或有治好二郎的可能。”

“等神医来,都不知二郎还有气否!”李道宗怒极脱口而出,语罢噤声一片,立刻意识到出言不妥,他?垂下首,踱步退往一旁。

李惜愿脑内琢磨着,陡然,双眸骤亮。

她?立起身,与?嫂嫂道:“我去宫中寻阿耶,你?们放心,请把此事交给?我。”

“阿盈,兹事体大,我不能让你?一人冒险。”长孙知非面容忧切,话音刚落,一众人瞬间?应声。

“我们与?小六一块去。”

“我也去!”

“莫忘了带上我!”

满堂请命声四起,李惜愿道:“你?们皆不能去,只能我去,我必须得让阿耶知悉此事。”

她?回头转视嫂嫂,目眸恳切而急迫,长孙知非凝望她?一刻,从那双纯挚澄澈的眸底,她?读出少女的勇气与?决心,明?媚如一道炽热火焰,灼烧她?山脊般的轻盈眉骨。

末了,女子终于缓缓颔首。

“速为公主备马。”长孙知非吩咐仆役。

李惜愿瞄见李世勣,想起那个为杜如晦伸冤的夜晚,立时?补充:“要一匹乌黑的快马。”

半晌一匹乌马牵来,啸鸣庭前,李惜愿踩上足蹬,裙裾于夜风中飞卷,忽尔,瞳眸环视身畔众人。

“哪位阿兄将佩剑借我?”

“我借六娘。”

一柄剑旋即抛来,李惜愿伸臂,自半空稳稳当当接住,望向李世勣,不禁扬起笑容:“谢懋功的剑。”

此剑乃当年魏公李密所赠,于隋末跌宕起伏的战局之中,曾伴他?无数次死?里逃生,即便后来李密身死?,英雄惜英雄,他?亦将佩剑从不离身。

李惜愿珍重?收好,一夹马腹,扬鞭拂过两侧梧桐,须臾,少女隐入深黑夜色之中。

第70章 第七十话 “我等他来找我。”……

李渊侧卧榻中, 阖目正欲入睡,陡闻屋门被大力拍响,发出咣咣震动?。

“阿耶, 是我!”一阵急促女?声骤起, 伴随持续的剧烈拍门声。

“公主, 陛下已安寝。”内监随即劝阻, “您还是明日再来?罢。”

显然这劝阻并不奏效, 因少女?仍在敲门,且节奏不慢反快。

“阿耶, 阿耶!”

“阿盈?”李渊听出嗓音, 诧异掀褥,命侍立一侧的宫婢速去启门,须臾, 少女?三两步跃入室内, 手中萤烛顷刻照亮暗室。

宫婢点燃两旁灯火,李渊此时方视清女?儿风尘仆仆的面容。

“怎么回事?”

他深知若非大事, 少女?决不至于深夜叩门。

“阿盈莫急, 你且与阿耶详细道来?。”

“阿耶, 哥哥快死?了!”

李渊大惊失色,旋即下榻踱近少女?:“是谁害朕的二郎?”

“是三胡!”李惜愿目眶含泪,一五一十与他陈述明白,“三胡趁长兄与哥哥饮宴, 往哥哥酒杯里下毒,哥哥未有?防备一饮而尽,回府后便吐血不止,目下命在垂危,阿耶如不施救, 哥哥就要与世长辞了!”

“这混账!”李渊大怒,又问,“二郎府医呢?府医可有?对策?”

李惜愿摇头?。

“那还不快召尚药局的奉御直长与司医?”失去亲子的恐惧此刻宛如潮水翻涌而来?,将?欲吞没五旬老人的头?顶,他颤着身躯,嗓音中满含惊惧。

“所?以我才来?求阿耶,尚药局无您谕旨不敢接治,女?儿请您下一道手令,传召奉御速去救哥哥。”

“疾将?朕印玺取来?。”李渊旋即吩咐内监宫婢。

下人应声,他匆匆撰下手令,末尾处将?内监捧来?的玉玺盖印,折卷后交予李惜愿:“拿着,快去救二郎的性命,万不能令你二哥有?事。”

“多谢阿耶!”来?不及拜谢,李惜愿把头?一点,旋身便跑,宫婢为?她推开门,影子藏入漆黑长夜之中。

门扉再度哗然拢闭,李渊颓唐地躺回榻里,唇边掀出苦笑。他慨叹一声,一行浊泪洇湿眼下交叠的纹路。

纵他身为?一家之长,一国之君,如今亦迷惘于前路何去何从。

他竟已不知该如何做好一个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