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甚么?”尹阿鼠不悦竖眉,未及训斥这冒失的家奴,便见他口中的一男一女迎面踏入。
二人俱是面若冰霜,气氛僵沉,尹阿鼠却睁着一双眼来回扫视,支起上身,张嘴便斥:“你们好大的胆,可知?这是谁的府邸?”
“尹国丈。”男人道。
尹阿鼠两唇颤了颤,神态凶悍:“既知?我是国丈,还敢冒犯?”
“还望尹国丈自缚见官。”李世勣挑眉,藏过一抹笑,“莫非,需我请你?”
瞥了眼面前这位陌生的年轻男人,尹阿鼠心?里掂量他官职,忖度着定是不大,顿时搁下心?,一张脸毫无惧色,冷哼一声:“便是圣人,也需卖我三分薄面,你奉了谁的命敢拿我?”
那家奴战战兢兢伏在地上不敢吭气,间歇犹豫着抬起头,插了一句低语提醒:“家主,这两位是……公主与……莱国公。”
话音刚落,尹阿鼠的面色显然一变。
“公主国公不知?,给那杜如晦教训乃是圣人与太?子之意,我不过是依言办事。”晓得不能硬碰硬,尹阿鼠气势稍弱,搬来李渊与李建成作挡箭牌。
李惜愿蹙眉:“一派胡言。”
“公主冤枉!”尹阿鼠两目猩红,“是那杜如晦过门不下马,无礼在前,岂能责我!”
李世勣视也不视他,眼风转向身旁衙役,喝道:“拿下!”
“李世勣!你以何罪名?拿我?”尹阿鼠厉声高叫。
“本官奉了雍州牧之令而来,恐国丈不通文墨,不识律法,本官特来告知?国丈,按唐律,无故殴他人者,须笞五十。”李世勣微哂,“国丈,请罢。”
一听要?动真?格,这五十大板打?下去非死即重伤,尹阿鼠怒不可遏,劈头斥道:“你敢!我乃德妃亲父,当朝国戚,谁敢动我!”
李惜愿与李世勣对?视一眼。
他旋即扬手,候立门外的卫卒迅疾一拥而上,不待尹阿鼠急唤家奴抵抗,转瞬间,便已被全副武装的精壮卫士挟按于地。
尹阿鼠双臂被擒,拼命挣扎无果,昂起头怒骂:“莫得意,我立刻禀告圣人太?子,敢以私刑拿我,看?你们有何下场!”
李惜愿踱近两步,盯向他涨红的面孔:“国丈大可马上告诉阿耶与长兄,我就待在家里等着下场,静候国丈佳音。”
长在秦王府这么多?年,李惜愿早听惯了李二郎与臣僚们的官话腔调,且一学便上手,把口吻模仿了个十成十。
效果立竿见影,尹阿鼠果然被她气得憋不出?话,你你我我了半日,最后一咬牙,以眼神示意家奴速去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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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甚么?”闻听下人通禀,李建成大惊,“尹国丈被李世勣执去了雍州官衙?”
尹阿鼠家奴不住流涕,李建成不由皱了皱眉。
李世勣素性深沉,最为明哲保身,今日竟掺和进这桩他人避之不及的事中,委实令他讶异不已。
家奴义愤填膺,跪地泣道:“请太?子为我家老爷做主!那莱国公不过一介外人,竟敢无所忌惮欺辱国丈,定是借了秦王的势,不将尹妃与太?子您放在眼里!”
李建成看?他一眼,那家仆倏尔止了嗓。
“还有何人?”他又问。
家奴眉目沾上顾忌,似乎欲言又止,李建成忍不住呵斥,他方答:“还有……有六公主。”
“六娘?”李建成不禁直起身。
“……公主带着莱国公直闯府中,还能令那雍州长史听命于她,公堂之上审问家主,又笞了家主五十大板,家主眼下命在垂危,望殿下为我家主伸冤!”家奴一时激愤,张口向太?子哭诉,“公主还撂下话,她就等着殿下上门,恭候殿下光临,让我们随意告状便是。”
“你莫听她。”李建成轻笑一声,抬手止他言语,“你在御前也莫告她的状,她哪来的权。”
他微微倾身,放低声调:“你得告秦王与长孙无忌,他们方是主使,你记住了。”
闻他近乎明示的暗示,家仆立时心?领神会,眼目精光一射,当即叩首拜谢:“多谢殿下指点!奴这便动身!”
李建成观望他惶急远去的背影,伸手抚了抚下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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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小六需感谢先?生,若无先?生主持公道,那尹阿鼠也不会得到?应有的惩罚。”李惜愿弯腰道谢,郑重行了一礼,
年逾四旬的雍州长史慌忙回揖:“公主莫如此,在下不过秉公执法,安能劳动公主大礼。”
李惜愿摇摇头:“先?生太?谦虚了,换个人就不一定能做到?,但先?生却敢于不畏强权,我很佩服您。”
长史宽厚一笑:“不敢不敢。”
察天色趋暮,李惜愿再次躬身与他道别,长史亦出?于礼节,一路将她送至坊门之外,方折返回身。
“天色晚了,世勣也回去罢。”她坐于马鞍,摇手与李世勣作别,“来日我请你用饭。”
“六娘呢?”李世勣视她。
李惜愿笑了笑:“我也回家去了。”
“我送你。”
李惜愿摆手:“不用不用,我有侍女与仆役陪同,一路很安全,不用辛苦你。”
她连声推拒,一副独立自主的架势,李世勣不好再坚持,当下作揖告辞:“那世勣就此与六娘再会,来日再行叨扰。”
李惜愿点头,望他身影消失于小巷深处,待再无踪迹,随即挽住缰绳,一转马头,扬鞭向太?极宫方向疾驰。
此时长安城闭门鼓不满三百下,宫中尚未夜禁,卫士瞅她面容亦未拦阻,李惜愿一口气驰至殿门前,纵身下马。
侍者拉过辔头,将白马牵向一旁,李惜愿随即提裙跑上踏跺,冲入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