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起电话,林昭然问:“你们在干嘛呀?”
“开黑。快死了,太菜了。”
电话那头没有想象中奇怪躁动的音乐,只有刘畅他们游戏的声音。
林昭然:“听我爸说,他给你打电话了?”
霍铮不耐烦:“知道了,我爸妈那儿我会去催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霍铮说:“你今天走什么呢,你走了我明天找你又得开车来市区。而且刘畅有两个朋友介绍过来。”
“你不用来找我。”
“又闹脾气。哎,早点结婚也好,你可以搬过来住,其实早就说了让你搬过来。”
怎么又扯到这了,林昭然无奈地解释:“住题西,我去上班太远了……”
“那就别上班了,能赚几个钱。你看看你周末还得修那个丑玩意,睡睡懒觉多好。”霍铮那边有人骂了句卧槽偷家了,他匆匆道:“不跟你说了,早点睡。”
嘟嘟嘟的挂断音传来,林昭然不禁困惑,和霍铮在一起,越来越像是在和没有调试好的 ai 聊天。好好的说着话,他会忽然开始修辞、比喻、总结、升华,振振有词地给你一些你明明没有问过的建议。
林昭然看到飘窗上没了鼻子的小猴。明明一点也不丑!
她翻了个身,趴在被子上搜索。
识图很容易就找到了同款小猴。团团肯定不要新的,该怎么办呢。林昭然咬着指甲,思索了一会儿,那买一个新的,然后把鼻子拆下来再缝上去?
林昭然自己手笨,想了一圈,决定问问心灵手巧的姐姐能不能帮个忙。林暮然快速地回复她,说不是她不愿意,其实现在有人专业做这个,叫做玩偶医生。
姐姐给她分享了一个“玩偶修复谢医生”的账号。点进账号主页,都是“阿贝贝”修复前后的对比图。焕然一新,堪比整容。
林昭然立即坐了起身,忍不住啧啧感慨,真是术业有专攻。这赚小娃娃的钱已经细分到这个程度了吗?
第四章
刚入冬,周末从市中心往城郊的人不多。
林昭然穿着浅杏色的羊绒大衣,戴一顶白色绒绒的线帽,窝在公交车的靠窗座上。阳光洒在白皙的面庞上,她像是蜷在角落里懒洋洋晒太阳的小猫。
“谢医生”的后台预约回复得很慢。林昭然昨晚等到凌晨一点,才收到他的回复。玩偶医生说,自己只有周末有时间,这周只剩下周日下午的两点。为了赶上周一把小猴子还给团团的承诺,林昭然没犹豫立刻应允下来。
玩偶医生的位置在绣庄,位于苏市的城郊。
林昭然和父母住在市中心,距离谢医生的地址有 50 分钟的车程,好在家楼下就有直达的大巴。林庆对这套房子很满意,他常说,有几个做教师出身的,最后能给孩子这么好的条件?
他口中“好的条件”,主要指的就是他们一家现在所住的市中心大房子,还有她和姐姐的留学费用。这话并不夸张。林庆师范毕业,是那个年代了不起的大学生。他早年担任小学的数学老师,很牢靠的编制,又因教学成绩不错,后升为教务处主任。
小时候家里的经济条件确是一大难题。妈妈东躲西藏地在乡下老家生完林昭然后,就没了工作。他们一家四口紧巴巴地住在一百平不到的老房子里。林庆想给学生办课后补习,苦于家中腾不出一个多余的房间。最后是把奶奶家的自建房空出了一层,才叫学生们勉勉强强地挤了下来。
等后来,林父进了国华的私立小学,搭上了霍家这艘大船,林家的日子才开始好过起来。
这套市中心的房子是林庆成功的勋章。被委以重任后,自然也没有时间再从事任何教学工作,林庆成为了实打实的管理者,开会、汇报、应酬,变成了他的主要工作。
林昭然是土生土长的苏市人,但几乎没怎么来过绣庄。
她下了公交车,眼前是一片苏派的黑白色建筑群集合。眼前“绣庄”二字的石牌坊,有些眼熟。林昭然脑海中闪过一丝模糊的记忆,大概是小学春游里某一次无聊的目的地。石牌坊像是标志性大门,门口景点似的放了个架子,上面有免费领取的导览地图。
林昭然取了一张。地图看起来晒得褪了色。她拿扇扇子般抖了抖,落下不少灰尘。她看着阳光下扑扑抖落的尘埃,不免惋惜地想,现在还有多少人会买手绣的玩意儿呢?大约是这里的绣娘门庭冷落要谋生,绞尽脑汁想出些创新点子,才有了这玩偶修复师的新职业。
不过,今日是不会白跑一趟了苏绣的绣娘来给团团的小猴缝补, 称得上大材小用。林昭然看着帆布包里的无鼻小猴,笑眯眯道:“你有救啦!”
她沿着地图往内里走,大道两旁是正统的苏绣店铺。大多数作品被裱好框,挂在墙上。天气冷,配上这白墙,更是冷森森的。玩偶修复的谢医生昨晚发给她的定位,并没有显示在主干道两侧。
林昭然沿着小道拐进,路过博物馆,再向内走。远离主干道后,绣庄里是一幢幢独立的别墅。别墅大约三层,墙高地阔,白墙黑瓦之中可见依稀点缀的树木。
步行导航显示到达,林昭然站在墙根下,抬起脑袋看,眼前这座白墙黑瓦的别墅上挂有“望园”二字的牌匾。
从拱门入内,望园的院子极大。
林昭然惊愕地环视着院中的假山异石,水榭亭台,放古时候这不就是大户人家。她心中打鼓:这恐怕不是绣娘走投无路才另辟蹊径,而是阔家少奶奶做点慈善女工吧?
按照谢医生的昨晚发的路线指引,进入望园后,往内走会在东侧厅见到楼梯,沿着楼梯上二楼。
林昭然从楼梯往上,二楼很大,像是没有分隔房间的一整层别墅。空间开阔明亮,陈列着绣品、首饰、衣物、还有摆件,看起来是买手店,东西价值不菲。
穿过买手店尽头有一扇门,中间隔了块百鸟朝凤的苏绣屏风。素缎为底,针脚细密如丝,像是千百种色线叠晕出璀璨光华。屏中央的金羽凤凰昂首展翅,翎眼生动,朱喙衔牡丹,尾羽似流霞泻地,周身如火锻炼。百鸟以其为中心,或高或低,于云间展翅回旋,环绕翩跹。
林昭然对此一窍不通,竟也难挪开眼去。
绕到屏风后的小厅,一面墙大的落地窗。窗外金黄的阳光慷慨地洒进来,温暖明亮,铺满了金光。几乎叫人忘记已身处冬日。
尽头有一张宽阔的博古架,每个格子里放着不同的玩偶。其中大都是毛绒玩具,玩偶上的手部或脚部都贴着彩色的便利贴,如同干洗房悬挂大衣下的注名标签。
窗边是一张庞大的工作台,工作台的主人背身低头未见来客。
林昭然站在屏风旁敲了敲,问:“请问谢老师在吗?我姓林,预约了今天下午 2 点修玩偶。”
等背对着她的那个人转过身。
林昭然微微张嘴,愣了一愣。
逆着光撞入眼中的脸是难以忘却的惊艳,她当然是记得,这个人在哪里见过的。等她对上那双眼睛,她耳边仿佛响起了医院门口误点开的那句许穗语音:“你在见什么新的野男人”。原来是他。
“你昨晚说,玩具是丢了鼻子吗?先给我看一看吧。”他眼中闪过讶异,声音仍是温和。
“您就是谢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