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华的非标商业体项目,下周会有集团小组和设计师进场。提前和你汇报,可能会相对忙一些。当然也免不了和霍铮碰面。”
“没有受到影响吧?”昭然小心翼翼问。
谢观复说,不会的,项目有地方性质的合作,这么大的集团不会在这类事上出尔反尔。
走出大展厅,谢观复掰正了林昭然的肩头,弯腰说,因为阿婆的病,接下来我可能不会日日住在华京。我和唐斌商量了一下,我尽量周中住在市区,周末回绣庄。你觉得可以吗?
昭然点点头。
谢观复好像有点难以启齿,眼神飘忽。
他说,昭然,要不你搬来华京和我一起住吧。
林昭然还没有正式答应谢观复。但在实际操作上,谢观复主卧卫生间里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多。她今天带睡衣明天带裙子,柜子也填了大半。
还有,林昭然回自己家越来越晚。
谢观复住华京时,她每天蹑手蹑脚回家,周末谢观复住到绣庄时,她便借口许穗心情不好,去陪她住两日。她一直隐隐不安,总觉得下一秒爸妈就要让她严刑拷打,老实交代了。
但林庆和妈妈好似浑然不觉。
除了妈妈淡淡说了句,许穗心情总是不好啊。
无辜的许穗遥遥打了个喷嚏。
林昭然想大概是霍铮这段感情被寄予了太多的期待,爸妈一时落了空,终于不追问了。
谢观复挑了周日早晨,带林昭然去了北山陵园见妈妈。
阳光灼烫,流淌在静静空阔的墓园里。
墓园在山上,两旁的石阶很陡。除了清明和年节,人很少,青草疯长。只有风在墓碑间穿梭,低声絮语。
林昭然看到墓碑上的照片,就是家里那张。谢观复说过,自从妈妈结婚后就没有什么相片了。
墓碑前有一束小花。是毛绒扭扭棒做的花束,复刻的蜡笔小新里广智送给美伢的样式,玫红加亮黄,很是明媚可爱。前面有一团黑黑的烧纸灰。
是谢剑锋和他年轻的妻子来过了。
昭然便把怀里花束放下,是一捧雪白的蝴蝶兰。谢观复妈妈生前最爱的。挨在那束扭扭棒的花束旁。一静一动,热烈认真。
其实谢观复高兴或者烦闷,从他的表情和动作都很难看出来,但现在应该是难过的。
因为他全程都没有说话。
烧了些纸后,谢观复坐在了墓碑前的台阶上。昭然也坐下来。他第一次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她望远处的云。
薄薄的鱼鳞洒在蓝天上。
山风吹过满山的绿树青草,将他们的衣角掀起。太阳就在正上方,阳光照得他们身上发烫。
林昭然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像揉教室里的小朋友。
她好像能够看透他。
“不想原谅,就先不要原谅他。也可以先不原谅自己。”
林昭然轻声说,“分离,或者原谅,都一样。它们很难在你痛苦为难,犹豫不决时下论断。它们只会在该发生的某一刻,迅速发生。”
他们又坐了一会儿,不知道坐了多久,林昭然以为他睡着了。但感受到了衣领上一点点濡湿的冰冷感。是眼泪落在了她的锁骨上。
她心一酸,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很多年后,他们依偎在一起,谈论第一次心动的感受时,林昭然的一见钟情是医院门口等车的夜晚。谢观复的则是停车场禁停黄线上翩然跳跃的初识。
而他们确认真正靠近彼此,两颗心最近最近的时刻都是那一天,并肩坐在墓园山坡上的午后。
在林昭然爸妈眼里,女儿的反常不能更明显了。简直是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看学生在桌底下吃零食。
她每天早上精神头十足地吃早饭,从头到脚地精心打扮。不回家吃晚饭。偶尔回家吃,半夜又溜出去。每天身上香喷喷的跟喷了花露水似的,林庆一从她身边经过就是满脸嫌弃、鼻孔出气。
林庆有时候嘴快,说林昭然两句,正懊恼又要大吵一架,但她没有哭起来,也没大发雷霆。她乐颠颠地打哈哈。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家门口的快递一个接一个。
前天,林昭然坐在地板上拆了套新沐浴露。林庆以为是自己的东西,从卧室出来正巧站在她身后。林昭然没发现,边拆边自言自语,怎么寄到这个家里来了。
林庆顿时眉毛出家,什么这个家,还有哪个家!正要咆哮,妈妈揪着他的衣服,拧回了卧室。
时间就这么渐渐过去。
老两口已经习惯了林昭然偶尔不回家。
他们有时候开始后悔,后悔没有早点让林昭然分手。尽管他们是永远不会亲口承认的。
所有的是非对错都失去了争执的意义。
时间给出了答案因为女儿看起来,快乐了太多。
夜里,昭然妈妈看小区业主群里说江边有一家卖西瓜的,特别甜。
她拉上林庆,说咱们买俩送到暮然那去。
西瓜摊位远超平日里散步的范畴。所以他们才会拎着两只重重的西瓜,看到眼前熟悉的身影。
停下脚步,反应了一下,然后妈妈连推带拉,迅速拎着林庆躲闪进了绿化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