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护士虽然头撞到了凳子上很疼,但职业素养让她第一时间死死抱住邹骏的腿,以免他伤害其他病人。邹骏甩不开她,用力地一脚踹到了她肚子上,小陈护士惨叫着再次倒地。

邹骏抬眸,看向他的目标纪风。

没什么特殊原因,只因为刚才纪风跟他对视了。

邹骏耳边有一个声音:掐死她,掐死她,她是来监视你的,掐死她就能喝酒了。

邹骏眼里发出兴奋又贪婪的光芒,一步步走向纪风,纪风惊惧后退,可她偏偏坐在一个靠墙的死角,退无可退。邹骏三两步快速上前,眼看要掐住纪风的脖子。

这时,一个身影突然扑到邹骏身上,跟他一起滚落在地!

郁霖和邹骏在地上扑打,郁霖试图扣住邹骏的手,无奈他纤薄的小身板没办法跟浑身硬肉的邹骏对抗,反而很快被他按在地上狠狠揍了一拳。

眼看邹骏的拳头又要落下,纪风突然生出一股勇气,她抄起自己正在看的硕大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狠狠拍到邹骏头上!

邹骏被敲懵了,抬起头看到是纪风,火冒三丈,伸手要打她,胳臂却被郁霖死死抱住。

一切发生得太快,这时外出上厕所的护工终于赶回来,跟回过神来的男病人们一起,一番搏斗后,终于把邹骏四脚朝天按在了地上。

邹骏发狂般挣扎,狠狠咬住护工的胳膊,护工掐住他的脖子才逼他松了口。

“老子要喝酒,给我酒,给我酒!”

邹骏绝望的嚎叫声回响在活动大厅。

34 四十八块钱的挨打费

小陈护士痛苦地蜷缩在地上,疼出了一头冷汗,纪风手足无措地蹲在她身边,着急又心疼。护士长见邹骏被控制住,赶忙叫人拿担架来抬小陈护士。

“快,把她送到对面的二院的内科去,我给那边医生打电话。”

两个保安把小陈护士抬走,护士长留下来维持秩序。一个病人失控已经够可怕了,如果其他病人也受到影响一起发病,那简直是世界末日。

纪风回想起刚才邹骏朝自己扑过来的样子,那种疯狂又绝望的眼神,让她心有余悸。在那个时刻,是他救了自己。

纪风转头看郁霖,刚想开口道谢,却见一滴一滴豆大的鲜血从郁霖的鼻子里流出来,砸到地上。

“你、你流鼻血了!”纪风大喊。

郁霖呆呆地“啊?”了一声,低头一看,洁白的瓷砖上已经积了一滩刺眼的鲜血。

护士长感觉天都塌了,赶紧把郁霖带出去处理。纪风想要跟出去,但护士长不让,纪风只能忧心忡忡地看着郁霖捂着鼻子被带走。

纪风失神地回到桌边坐下,却见小雪脸色煞白,两手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你怎么了?”纪风说着,手轻轻搭到他背上。

小雪却像受了极大的刺激般,大吼一声:“别碰我!”

这动静引得病人们围观,纪风更是吓了一跳,把手收回去。简护士生怕再出乱子,赶紧把小雪也带出去,交给医生疏导。

郁霖和小雪先后被带走,只剩纪风一个人呆呆坐在活动大厅里。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这么孤单。

“啧啧啧,”张阿姨凑到纪风身边坐下,“刚那个小男伢蛮英雄的,英雄救美啊。”

纪风一听就知道她没憋好话,所以没搭理她。但张阿姨才不管有没有人搭话,她可以自己一直说下去。

“遇到这样的人要珍惜哦,哎,也就年轻的时候还有人把你当回事,等年纪大了就不值钱了,人家都把你当保姆,当烧饭的、带孩子的。平时谁也看不到你,谁也不会来问一句,你腰疼不疼啊?怎么还不睡觉呀?哪天要是饭没烧、衣服没洗了,一个两个就都冒出来了,跟大领导一样,问你怎么回事。”

这是纪风第一次从张阿姨嘴里听到这么长且有条理的话,却没想到这么悲伤。

张阿姨看到纪风的表情,得意一笑:

“你以为阿姨神志不清啊?我脑筋清楚着呢,我那些同龄的老姊妹,不是在家做饭就是带孙子,伺候人伺候了一辈子,到老也不得闲。我呢?花着儿子女儿的钱美滋滋住在这里,每天饭来张口,打牌跳舞,潇洒得很!谁让我身体太硬朗了,要是不得精神病,累到死也没这一天啊。”

张阿姨说完,哼着戏吆喝病友打牌去了,留纪风一个人原地凌乱。

在这里住得越久她越分不清,到底谁是疯子,谁清醒。

一个多小时后,郁霖回到活动大厅,鼻血已经止住了。

纪风担忧地围着他,东看看西看看,郁霖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挡住她的视线:

“别看了,没骨折,就是流了点鼻血。”

“胳臂呢?腿呢?你被他按着揍了好几下,真没事?”

郁霖恼了:“哪有好几下!我就倒下了几秒好吗,很快就反制了,我揍他你怎么没看见?”

纪风一脸关切:“你一点肌肉都没有,瘦胳臂瘦腿的,他那满身横肉的,你们俩的攻击性能一样吗?她们有没有带你拍 X 光?”

郁霖越听越无语,闷闷的不说话,纪风在他耳边问个不停。

这时,小雪也回来了,脸色恢复正常。纪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不知道该不该问他刚才奇怪的反应是怎么回事。

郁霖见气氛奇怪,问发生了什么事,小雪沉默片刻,才开口说话。

“我爸就是个酒鬼,每天起来就开始喝,从早上喝到中午,中饭喝到晚饭,我妈挣的钱、我奶奶的棺材本全都被他拿去买酒了,一箱酒没几天就喝完了,一喝酒就跟我妈吵嘴、打架。有次他打伤了我妈,然后被我舅舅们打断了腿,在床上躺了几个月,我妈跑了,我奶奶被气死了,没人管他。他酒瘾犯了,就拿东西砸我,骂我,让我去给他买酒,他的样子……跟邹骏一模一样。”

爸爸的脸和邹骏的脸在小雪脑海中不断交替闪现,让他分不清过去和现在,身体微微发抖。

“我说没钱了,他就让我去买别人家里兑的酒,便宜。我不买,他就从早到晚骂我畜生,骂得全村人都能听见。”

“既然他要喝酒,我就买给他喝。听说兑出来的酒喝多了会中毒,我就每天给他买一桶酒放在床边上。他腿疼,越疼喝得越多,腿养好之后没几个月就死了。”

郁霖和纪风都觉得身上发冷。

小雪讲完往事,看到对面两人露出畏惧又陌生的表情。他笑了笑。果然,没有人会接受自己本来的样子,哪怕是所谓的朋友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