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记着后山上有他的坟啊,就在你爹旁边,”周插话,“你爹的也扬了?”
“你爹才扬了!”
两人吵吵起来。
一会儿火葬,一会儿海葬,一会儿又说什么逝者为大,入土为安。杨学英被追问得乱了阵脚,前言不搭后语,后面干脆不说话了,气呼呼地打开电视,调高音量,看起了电视剧。
然而这种回避已经说明了问题。
“其实这次来,我还想跟孩子们谈谈。”
杨学英没反应,抱紧孙子,翘着二郎腿看电视。在她旁边,蹲在地上的小女孩擎高自己叠的纸飞机,奶奶,奶奶,脆生生地叫。见杨学英不理,又往她身上爬,讨好地展示。
“杨小祥的孩子应该也成年了吧,不知道他们对他爸的事情怎么看”
“能怎么看?被疯子害了,认命了呗。”
杨学英把女孩搡下去,又斜了老金一眼。
“爹妈一天走了,扔下两个孩子撒手不管,都是我们兄妹几个轮番照应着,好不容易带到这么大。眼下瑞雪在城里头念重点大学,瑞霖也在县里重点中学,太平日子才过了几天,你们又来闹”
“三个吧?”
杨学英没懂,“什么三个?”
“杨小祥有三个孩子。我们来之前打听了,好像在杨瑞雪之前,黄巧伶还悄悄生过一个?”
老金一点点放出线来。
“是个女孩。”
“那闺女跟这案子没关系,”杨学英果然上钩,一摆手,“都没见过她爹面,生下来就送给远房亲戚了”
“怎么还能送呢,你这犯法了。”小周又急了。
“犯什么法?瑞雪瑞霖也是送给他三叔家养了。”
“那不一样,当时他俩算孤儿,但是头一个女孩生下来的时候,杨小祥有能力抚养,要我说,你们就是重男轻女,看见是女孩就弃养”
“我,我记错了,”杨学英反口,“那闺女生下来就死了,埋了。”
“埋哪儿了?”小周拔高嗓门,“怎么,又扬海里了?”
杨学英脸色由红转青。再然后,他们仨就被撵出来了。之后任他们再怎么叫门,杨家也不开了。
周伟懊恼,原本想借着自己在本地的人脉优势帮师父推下进程,没想到反而给添了堵。
“师父,对不起。”他不好意思地嘀咕,又偷偷瞥了眼孟朝。
今天确实存着点私心,迫切想要在师弟眼前露露脸,谁承想,变成了现眼。
“平日没少得罪人吧?”老金无奈。
“我,我心直口快”
“往后别嘴比脑快,好歹是个当警察的,”老金拍拍他,“话说不好,小心害了自己。”
“明白。不过还是耽误你们查案了,要不我再去说说”
转身又要去砸门,被老金给一把扯了回来。
“行了,今天差不离了,该问的基本问清了。”
他压低嗓门。
“可以确认,杨小祥没死。”
如今想来,杨家的态度着实奇怪。杨小祥刚失踪的那几天,他们家老庙村、派出所的两边来回闹,然而真等到发现尸体了,反倒是消停下来不闹了。
“说不通,”孟朝分析着,“按他家那种张扬性子,确认弟弟被害,不更应该借着由头大闹一场吗?”
“除非是自知理亏,不想声张。”小周接话,“里头肯定有什么事,让他家巴不得赶紧把这事给盖过去。”
而老金他们之所以怀疑到杨小祥,还是因为先前乔河生的证词。
根据拾荒老人的描述,一起捡破烂的中年人虽自称是姓林,可为人处世的做派老金怎么听也不像是印象里的林广良。后面他们又从上头“借”来了模拟画像师,照着乔河生的回忆,画出来的五官轮廓也更贴近杨小祥。
他以前从来在没杨小祥身上多想,如今细推才发现倒也讲得通。这杨家知道李友生被抓,也知道林广良被杀,那在外流窜的杨小祥借用这两人的身份,大概率不会被揭穿。
另一个问题,这杨小祥既然没死,这些年为什么不回家呢?
再查,发现老杨头这些年每月都会定期转一笔钱出去,虽然去向不同,但数目是逐年递增的。这笔钱应该成了杨小祥的主要收入来源。而老杨头去世后,遗产平分给了下面几个孩子,转账的事大概率也就停了。
也许他临终前曾嘱咐过另几个子女继续打钱,但其他人本来就不怎么待见这个弟弟,父亲一死,母亲一瘫,他们忙着过自己家的好日子,渐渐忘记那个早就死去的弟弟,倒也说得通。
杨小祥在明面上已经销户,找不到正经活计,如果这些年都是靠父亲接济过日子,那转账一停,他确实不好过,去捡垃圾也正常。
可又绕了回去,既然他家知道他还活着,为什么要瞒呢?
再一个
“师父,容我插一句话啊,”周伟按捺不住,“当时枯井里确实发现了一具尸体,如果不是杨小祥,那又是谁?”
“我记得,同期失踪的还有一个山明才,不过,也可能是”
话没说完,眼前忽然蹿出一个小伙子,给老金吓了一跳。自从那年在派出所附近被人埋伏捅过刀子之后,老金算是十年怕井绳,走在外头小心翼翼,总担心哪个躲在暗处的再给他来一下子。
可站在眼前的男人没有敌意,黑瘦,拘谨,看上去老实巴交。他冲老金和孟朝呲着大牙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