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有,你文章不是写得很好吗?”

本科四年,何偲颖每篇文章随笔都会给罗赟过目。

开学第一课,老师就说专业里不产作家,只盛产批评家,事实确实如此,系里一溜批评家,就连何偲颖也被同化,但她刀刃向外,不忍往自己身上扎,所以每回有新产出,只发给罗赟这个毫无理论支撑的非学院派看。

罗赟擅长损人,却不擅长夸,次次只给出写得很好这类雷同回复,何偲颖从没当真。

她当罗赟的评语是充满友情温情的心理安慰,可她不知道,那些听起来像敷衍的话其实是罗赟真心实感,虽然何偲颖至今在文学路上不仅没显著成就,还被骂得够呛,但罗赟始终认为她才华不俗,总有一天会发光发亮。

就算照亮不了所有人,照亮自己也足够了,没几个人能做到在一直受挫的情况下还坚持自我,撞完南墙还不肯回头,非要撞出一条路来,从这个角度看,何偲颖的坚强和乐观程度令人望尘莫及。

“你真觉得我写得好吗?”

“你没必要看轻自己。”

何偲颖盯着罗赟看,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她忽然抱住了他。

这个季节的衣服其实薄得可以忽略不计,两人抱在一起,其实什么都能感觉到,更别提何偲颖抱得挺紧。罗赟僵住了,没等他反应过来,何偲颖又已经松开他了。

罗赟手里的可乐撒了点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发什么疯。”

何偲颖冲罗赟笑。

刚毕业的时候,何偲颖觉得只要自己还有笔杆子在手,世界总有她的一席之地,然而现实比想象更为骨感,她一面骄傲得不肯放弃,一面一次次地受到打击。

有时候她要的真的不多,一句真心的肯定就足够了。

她说:“罗赟,你太有品味了。”

21

小蔡和老徐的婚礼定在周日。

鉴于这是两个寝室的通婚,双边亲友约好婚礼前一天见面吃顿饭。

本就是五湖四海凑成的两组人,毕业后更是散落各地,就何偲颖所知,俩寝室里有北漂广漂沪漂的,还有海漂的,由于分布得实在松散,毕业五年,除何偲颖和罗赟,没一个人碰上面过。

小蔡和老徐邀请过他们这群人当伴郎伴娘,但当时这个说自己回不去,那个说自己请不出假,只有一个大闲人何偲颖有空,可他们都不在,她一个人也了无趣味,最后小蔡和老徐只好换了一批高中同学做伴郎伴娘。

原本以为婚礼上两寝室能到一半人已经很好,结果真到这天,每个人都紧赶慢赶地来了。

这次机会实属难得,等明天参加完婚礼,大伙又要各奔前程。

他们订的本地菜馆,何偲颖和罗赟到店的时候,其他人还没来,让他们先点菜。

等他们点完菜,除开明日要结婚的两位来不了,剩下的人陆陆续续齐了。

他们问何偲颖和罗赟怎么这么早到了,是不是约好一起来的。

避免徒增麻烦,何偲颖和罗赟说他们俩在路上碰到的。

一伙人很快围坐在一起,罗赟让服务员可以上菜了。

两个寝室其实最开始并没那么熟悉,只是互相知晓,一起吃过饭的关系,毕竟何偲颖和罗赟关系不错,直到小蔡和老徐正式在一起,才开始经常约着出游。他们两拨人,虽从性别到思维模式都有很大差异,但意外的很是聊得来。

如今毕业多年,大家脑细胞没以前活跃,但性子还没变,很快又热络地聊上了。

虽然小蔡和老徐没来,但本就是因他们而聚,话题自然离不了他们俩。

很多话也只适合在他们不在的时候说。

其实最初大伙对他们并不看好,以为只是学生时代体验校园恋爱图个乐,压根没想过他们会有未来,毕竟彼时他们感情虽好,但要面临的现实问题太多,光是家里长辈的态度就是个大问题。

当年女寝里小蔡和何偲颖的关系最好,其中一个原因是两人都是瓯城老城区人。

要知道,瓯城虽小但规矩不少,经过岁月长河的洗礼,甚至形成了自己的种姓制度。区与区之间存在严重鄙视链,除开老城区是嫡出长子,隔壁是庶出暴发户,剩下各区在老一辈人的嘴里统称为乡下,他们的优越感断然接受不了女儿嫁给乡下人。

既然非老城区的联姻都是下嫁,那找外地人基本可以定性为和亲,长辈更是难以接受,本来就只有一个闺女,还要送去那么远的地方,受了委屈都没地儿倾诉,这怎么行,这绝对不行。

所以小蔡父母对她的要求只有一个,恋爱可以,就是得找个本地的男孩儿。

不巧的是,老徐虽然性格沉默腼腆,但确实是个高大威猛的铁血东北汉子。

作为瓯城老城区的土著,何偲颖都不敢想,如果是她上个大学的功夫交往了个外地人,说不准还要跟去北方发展,高歌一曲一路向北,李甲水恐怕要打断她的腿。

小蔡也知道家里人铁定不同意,所以将事情瞒了下来,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毕业没多久,小蔡就在某次群聊中透露已分手的事实,大家虽然惋惜,但并不意外。

本以为他们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再有消息就是收喜帖。

当真是世界千变万化,没人能在当下说得准以后的事儿。

感叹完小蔡和老徐,大伙又八卦起来彼此的感情状况。

女生寝室里,老大舒文恋爱的事大家早有所知晓,但头一回听她说已经见家长,估计离结婚也不远了,舒文潇洒表示最快明年就能请大伙上她老家吃席,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脸上隐隐闪烁着幸福的笑容,大家连连贺喜,说就等着喝喜酒了。

至于老二,她是不婚主义,都说头发长见识短,老二的头发自高三剪短后就再没长过,她的思想却一直走在最前沿,多年前就表示对古今中外的男性彻底祛魅,宁可自己过一辈子,前几年何偲颖刷到她在法国街头参加彩虹游行的朋友圈,心里就明白了二姐并不是信口开河。

虽然何偲颖很羡慕她的洒脱,但她比较庸俗,对男人以及爱情还有一丝向往。

这样看,女寝里就剩她前途未卜。

舒文善解人意,让何偲颖不必着急,姻缘总会来的,何偲颖深以为然。

“话说回来,罗赟是不是也还没对象?”

罗赟正起身给服务员挪位置上菜,听见这话随口说自己三年内没这个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