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建筑师的建议也不一定具有建设性,何偲颖很后悔,这餐显得她太抠门了。

“下回我再请你吃好的吧。”

“不用,这个挺好。”

何偲颖权当他在客气,沙县只有在吃不上饭的时候才能当作山珍海味品,最近万象开了一家云南菜很是火爆,光是排队的黄牛都赚得盆满钵满,何偲颖决定下回请任诚晖吃那个,以挽回这一餐的磕碜。

虽然沙县店面不大,但里头人不少。

任诚晖点了份鸭腿饭,何偲颖怕他不够吃,又自作主张加了一笼蒸饺和两碟卤味,然后给自己点了份大碗的拌面。大学的时候,何偲颖最爱吃学校食堂的拌面,又便宜又香,毕业后她再也没碰上同样香的拌面,同样便宜的倒是有,沙县就是其中之一。

店里送餐的是个光膀子的大个子,动作风风火火,何偲颖坐的位置刚好在出餐口边,很容易撞到,被撞一次后,任诚晖让何偲颖和他换个位置,何偲颖推托了两回,最后一脸不好意思地移到了任诚晖的边上和他并排坐。

这样空间更是紧凑,两个人的胳膊几乎贴在一起。

任诚晖顿了下,不动声色地把胳膊挪开了。

饭间,任诚晖问她是要去接谁,何偲颖说是她爸。

任诚晖夹鸡蛋的动作停住了,他以为何偲颖是去接朋友,没想到是家人。

“他旅游回来吗?”

“不是,我父母离婚了,我爸这两年一直呆在国外,这次是他第一次回来。”

何偲颖对父母婚姻问题早已脱敏,她能平淡陈述事实是因为她不觉得是伤心事,但在旁人看来不一定是这样,尤其是家庭幸福的人,他们总会忍不住想象一些悲惨的遭遇,认为这份平淡是隐痛的痂,任诚晖也不例外。

他看了她一眼,转开话题:“快吃吧,别迟了。”

最后多点的蒸饺和卤味进了何偲颖的肚子,任诚晖一口没动,何偲颖真想不通任诚晖吃这么点东西怎么能长得这么高,她想下次再和他吃饭她绝不再多点,否则显得她的胃口大得离奇。

到机场后,何偲颖把车停在停车场,她上去接人,任诚晖在车里等。

何偲颖有几年没见何起祥了,心里多少有点紧张。

十岁以前,何偲颖和何起祥更亲,那时候她总是粘着何起祥让他教她做木工,但鉴于她并不心灵手巧,最后总会变成她提出概念,何起祥负责落实,她再带成品到学校炫耀,后来科技发达了,那些木工就不大能拿出手了,不过何起祥也开始着手办厂,没时间再给何偲颖做木工。

自从何起祥开始办厂,家里经济水平也跟着往上跑,何偲颖很快移情别恋,喜欢上了粘李甲水。李甲水一开始是纺织厂女工,后来成了何起祥厂里的闲散会计,大部分时间在家看电视剧,何偲颖在她边上或多或少能蹭到些休息时间。

何偲颖还记得有段时间,何起祥每天都会给李甲水带束花回来,花边上还有一包蓝黄包装的孺牛奶糖,那是给小偲颖的,那时她认为大白兔奶糖比不上孺牛奶糖,至今她仍这么认为,不过随着厂里事务增多,何起祥带花的频率渐渐低了,连带着何偲颖吃糖的机会也少了。

他们从没有过矛盾,直到高三那年,毫无预兆地开始商议离婚,正经地像在谈论公事,何偲颖如遭雷劈,那段时间她总是一边抹眼泪一边写五三,她还会在楼道背书时突然伤心哽泣,也难怪当时女寝有灵异传说。

何偲颖还曾幻想过他们俩争夺抚养权,她在中间痛苦为难的场面,李甲水看的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结果他们只是在某天吃饭的时候随口问起她要跟谁,随意得像是说今天这盘西兰花有点不新鲜。

何偲颖那时候已经和何起祥没那么亲了,所以选的是李甲水,何起祥接受得很平和,哦了一声又给何偲颖夹了块西兰花,让她多吃点蔬菜,然后转头和李甲水说,那以后偲颖就跟你了。

后来何偲颖想,他们还不如争一下,这样显得她好不重要。

何偲颖在接机口等了十分钟也没看到何起祥的人影,正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口子了,左侧忽然冒出了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何偲颖差点跳起来。

“您哪位!?”

那人把帽子摘了下来理了理头发,露出和何偲颖相似的灿烂笑容:“你爸。”

去停车场前,何偲颖将任诚晖的情况提前和何起祥通了气,叮嘱他不要乱说话。

何起祥点头表示理解,刚好瞥见卫生间,他说他得去一趟。

何偲颖和何起祥说了车的位置,然后先把行李推到了车边,推的时候她没觉得多重,但等要搬行李上车,她才发觉自己的胳膊最多只能做到把二十公斤的行李抬离地面,而抬高到后备箱的高度远超她的能力。

她准备等何起祥回来一起抬,但任诚晖突然打开车门走下来。

“我来吧。”

“别,你的腿还没好。”

任诚晖说没事,让何偲颖走开一点。

何起祥从卫生间回来倒车边,就看到何偲颖边上多了个人,他很快反应过来这就是何偲颖刚和他说过的,那个被她撞下楼梯膝盖受伤却不计前嫌把车借给她开的大善人,他以为是和他差不多年纪的老大哥,没想到是个一表人才的年轻人。

他的目光在何偲颖和任诚晖之间打转。

从前何起祥从没催过何偲颖找对象,当然这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他人离得十万八千里,关心这些问题不太实际,还徒惹何偲颖心烦,不过现在他回来了,他可以替何偲颖把关身边的异性。

看到何偲颖十分紧张任诚晖的样子,何起祥心中狠狠叹气,女人可不能心疼男人,这样以后会吃亏的,不过小伙子受伤了还主动帮忙搬东西,人还不错,如果对他闺女有意,他可勉强接受,如果没意思,那也太没眼光了。

何偲颖不知道身后何起祥已经评估上了任诚晖,何起祥的行李太多了,光是托运估计都花了不少钱,后备箱塞满都装不下,任诚晖又帮忙塞进车后座,经过多次排列组合才勉强空出个位置坐人。

任诚晖说让何起祥坐副驾,他坐后座,何偲颖立马拒绝了。

让伤患干苦力活她已经很惭愧了,本来任诚晖的腿一个月就能好,现在说不准两个月都好不了,早知道这么麻烦任诚晖,那不如自己打车,现在的何偲颖虽然节俭,但还不至于这个钱也不舍得花。

等人都上了车,何偲颖就准备先把任诚晖送回去。

何家没有真正算得上话少的人,何起祥又瘦又高,长相周正,不张嘴说话的时候,带点人民教师的风范,看起来并不像干粗活的人,更不像商人,但这么多年,商人的那一套他学了十成。

他先是和任诚晖客套了几句,问他受伤的腿好一些了没,又感谢他对何偲颖的谅解和照顾,还有今天跟来机场帮忙,说以后有机会请他吃饭,接着他话锋突地一转,问:“小伙子有对象了吗?”

任诚晖说还没有。

“这么巧,我们偲颖也还没有对象呢。”

这话刻意了些,任诚晖看了一眼何偲颖:“是吗。”

何偲颖故作镇定,心里尴尬得想把何起祥打包再寄回国外。

她决定打开车载广播,之前只有她和任诚晖在车里的时候她没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