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1 / 1)

日月派也不是什么美差,听风楼有七十二书坊,书坊多建在地宫之中,书部的人稍微好一些,传送刻录尚能透气,坊部则几乎就和坐牢没区别,日日夜夜地刊印茶馆所用的文书和换字筒,由于直接接触秘辛,所以绝无可能出去晒太阳看月亮。犯了大错的人就在坊部。

步琴漪前几年初出茅庐,领了一批人干活,但又有私心,以为能瞒过去,公事刚办完,手下就全部被坊部收监了,他至今不能释怀。

铁胆惆怅道:“所以少主才对我们这么宝贝看重。”

桥人们薛冲只见过几位,其余的人定期与步琴漪会面,汇报消息,每次会面步琴漪就会消失一段时间,再回来,脸上的表情总是不好看。

袅袅铁胆又透露了:“……似乎是楼主在日月星内斗之中受伤了。”

李飘蓬冷笑一声:“这消息就值一个门派掌门头颅的价格。你们肆意散布,岂不等死?”

他说归说,但薛冲心知肚明,他绝不会去举报。铁肺很忧虑,但他说不出话。

薛冲问道:“听风楼内斗?可是从来没出过什么消息。莫非你们自己封锁?”

“不仅如此,内斗的方式也是不动一刀一剑。”袅袅心有余悸地打了个寒噤,“变脸若不依用面具,就全靠内力。所有桥人都不会这门内力,唯有听风楼核心之人才能学所以诸位打起架来,也是靠内力互相倾轧。莫说是劝架了,就是在场围观,也一定会被震碎经脉,七窍流血而死。围观的人死绝了,比试又那么静悄悄,当然没有消息泄露了。”

铁胆爬上铁肺的肩膀,怕得缩了缩脖子:“楼主受伤,真不是个好兆头。转眼间少主也来北境几个月了,少主算干得还不错,但他得罪死了星派,而且我觉得少主看着好说话,骨头却很硬,他一定会和星派死磕到底的,不仅不会让步,还会主动挑衅。星派要是趁楼主受伤,不一定有什么阴招呢。”

薛冲了解了这些情况,心里已有了主意。

海上贵客兰捺在山崖之下的摆家一住就是半个月,他百无聊赖,假装耐心还没告罄。

兰捺手中两把卷边的剑:“摆家主,公仪蕊答应和我比剑,还没比就中途发了疯,听说是被他哥哥带走了?今天我实在闲不住了,左手砍右手,右手砍左手,两把剑都砍坏了,我兰家的名剑怎么会是这个成色?嗯?”

他膝盖上坐着个少女,被他五花大绑,时不时就要张嘴咬人,兰捺把拳头递给她:“咬吧。”

家传宝剑被砍崩坏的摆家兄妹表情难看至极。思危剑盟重组至今,摆家还没得到一点好处,反而请到了一尊送不走的大佛。

七把思危剑全坏了。

摆家兄妹曾对步琴漪夸下海口,而步琴漪便拿他们的誓言来请兰捺。

步琴漪倒了几次消息,便得到人人尊重,结果思危剑全是仿制,他人不见了。

兰捺被路春山咬得吃痛:“疯婆子!一脸短命的衰相!”

他很烦,因为他来拿思危剑的目的就是要一个名头。结果连名头都没拿到,他没法做下一步。

仿剑全是没用的废铁,江湖上更有相当多神神鬼鬼的流言。一时说思危剑在天都剑峰后山,剑成了精,劈死了公仪心;一时又说思危剑在春涧石家手里,被石不名藏在肚子里,带去了西原。更有许多武林小门派,趁机胡说八道,拿兰家先祖瞎编排,一时思危剑成了皇帝吃过的烧饼,只要是卖烧饼的,那就是圣唇御牙碰过的百年老字号,做不得假。

兰捺耳朵里全是消息,骚动烦躁的样子谁都看在眼里。

步琴漪夜间风尘仆仆回来,和桥人会面,薛冲也跟上了,她必须得说服步琴漪去找真思危剑。

步琴漪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虚弱,比他平时更精神,他冷笑道:“石胡笳要来了。”

“当年替她挨了一刀,我几乎断了半条胳膊,算没白挨。”步琴漪恶狠狠道,“迟早我要油炸了整个星派。”

他说到这,嘲笑道:“丹枫山庄还以为自己是从前的丹枫山庄吗?兰天枢要是被兰捺一剑砍死,他们还有第二个拿得出手的少年吗?”

李飘蓬脸色惨白,步琴漪低声快速道:“抱歉。”

他收敛了一些形容:“胡笳和丹枫是生死大仇,她能带来西通国数百号的彪悍马贼。兰捺来自东海,背后有那些姓兰的豺狼虎豹一样的女人。兰天枢背靠武林盟,盟主位置岂会是白坐的?”

“这三个人,都需要理由开打。”

薛冲心里早有答案了。

步琴漪把扇子摔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他们每个人都需要思危剑。”

他脸色苍白,却还是精神奕奕:“三个人之间我去周旋,我一定能得到利益。是星派求我,而不是我求星派!”

桥人们面面相觑,转瞬之间,几人全坚定道:“誓死追随主上。”

薛冲心头一颤,她一把按住桌上的扇子,握到手里奇异的冰凉滑腻,心里被钻进了一条蛇,她克服不适道:“步琴漪,你必须拿到真正的思危剑。”

步琴漪摇头:“不,我不需要。”

“你疯了吗?!”薛冲抓起扇子,哗然展开,不料扇中许多毒针嗖嗖冷射,转瞬之间,四周的柳树扭曲着发出被炭烧的嘶哑呻吟,桥人们纷纷躲过,步琴漪全力给薛冲手背一掌,薛冲知道疼却不肯松开扇子:“你必须得听我说。”

两人都抓着扇子不放手,步琴漪皱眉看她:“人我可以躲,栾书冢我已调阅所有资料,九死一生,我不冒这个险。”

薛冲坚决道:“那里没什么问题。我的师母师姐们去了一趟,穿金戴银地回来了。我去了一趟,抄录了许多武功秘籍。薛家人都不见了,栾书冢无人看守了!”

“你说栾书冢很危险,那难道兰捺和兰天枢不危险?他们全都虎视眈眈,不会被你敷衍的。而且如果石胡笳真的加入,他们还需要思危剑这个理由吗?还不是想打就打。”

“步琴漪,你必须有思危剑。且是尽快拿到思危剑,在他们打起来之前得到真正的诱饵,你才能被铭记。”

步琴漪神情微动:“……你确定你去的是真正的栾书冢吗?”

薛冲别过了脸,又深吸一口气,悍然承认道:“不然呢?否则我从哪学的栾书剑,还这能是我自己悟的吗?”

李飘蓬脸上一刹那的诧异吃惊,王转絮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铁胆也“啊”了一声,“你不是自己悟的啊?”薛冲脸红了,但点头:“在栾书冢学的。”

步琴漪终于松下了肩膀,神情比刚刚的兴奋要疲惫很多,他闭上眼睛:“好……冲冲,我知道你从来不说谎。只有你能承认这些别人不敢承认的,我相信你。我去找九龙晶大人调更多的栾书冢资料,写调令召集桥人,这几个人不够。”

桥人们四散,各自准备。铁胆忽哇地哭了一声,步琴漪忙搂住了他,铁胆乱七八糟挥舞着胳膊,朝步琴漪讲些薛冲听不懂的语言,步琴漪只管看着他的眼睛,连连点头,铁胆被铁肺一把抱走,王转絮李飘蓬的背影看起来格外凝重,薛冲不知道他们怎么了。

留在原地的步琴漪衣襟上残留着铁胆的眼泪,他深深呼吸几口:“他说他怕黑。怕到黑漆漆的地方去。”

薛冲抱住他:“不会有事的,有我呢。”

步琴漪摸着她的头发:“嗯。我相信你,我永远信你向我担保的心。”

第二天雨停了,步琴漪连带着桥人们全都不见了,薛冲一整天百无聊赖,燕子低飞,明日又要下雨,她打了个哈欠,和母笋龙材派玩了几轮马吊,想起她的师门都去过栾书冢,栾书冢能有什么不安全的?她摸了张牌打出去,却喂给了下家,下家任俺行快活道:“冲儿你今个手气忒差。”

薛冲输了精光,又觉积食,刚准备回去再练些功夫,便被门外的摆家家丁告知有外地访客上门寻她,就在她的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