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小琴心里门清的,只要她心里有你,外面那些都是玩玩而已
经历过才知道珍惜,她体验过外面的花花世界,才会更加珍惜让她看世界的人
第四十一章 寻隐者巧遇
夜已深了,薛冲从负雪天南阁练完功回来,是平生之前所未有之大累,累如穷人家的屋盖,多年劲风吹,摇摇欲坠,只差撂挑子不干了。
说实话,她有点后悔那天断然拒绝步琴漪的歪门邪道。他门路多得很,指不定此时她就通过他一包耗子药药死鹤颉了。
累归累,还得继续练功继续苦干,否则输给汪填海太惨,岂不是面子扫地,再也抬不起头。
她在她那张破床上盘膝而坐,李飘蓬这个神人给她灌了半肚子坏水,但有点消化不良,她光是学了些下三滥的招数,明天赢估计是难度不大,但赢得太不体面,还不如给他来几碗巴豆呢。
“九阳净,空城计。”她重复着李飘蓬教的滥招式,思考这出空城计怎么唱得周全正道,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九阳净,太龌龊了。”
薛冲呦呵了一声:“前辈,你醒啦。”
姜前辈从床上坐起来:“空城计?你是要拿天都武功的壳,套九阳净这样乱七八糟的功夫吗?倒是毒计啊。”
薛冲见她如此懂行,立刻殷勤献上从铁担那抢来的几个肉夹馍,前辈扫了一眼:“肉汁都成猪皮冻了。你这出空城计要唱得好,我想还是得要让天都众人以为你悟性极高,已学了冬影心法。”
薛冲蹲在地上烧炉子热夹馍,前辈蹲下了,眼睛盯着夹馍,看起来不是很馋,但拿不知道哪年洗过的油污硬壳袖子擦了擦嘴:“你知道要如何装,才能装得像吗?”
薛冲拿着夹馍反复地烘烤,她实话实话道:“前辈,我只见过小师叔演示过一次冬影心法。”
“如何?”姜前辈薅出头发里的一只跳蚤,把它按得劈里啪啦响。
薛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浑身痒了起来:“说实话,冬影心法那是内里的功夫,和星汉心法灵犀心法的区别我一点都看不出来。”
“那不得了。”姜前辈从袖中掏出一把东西,薛冲吓得要往后栽,定睛一看,不是跳蚤,是一把蚕豆,到了铜炉上,一股焦香。
“又没人知道你不会,也没人知道你会。”
薛冲皱眉:“那我确实是不会啊!不是说,得修了冬影,才能练霜降雪飞吗?我只见过小师叔演示一次霜降雪飞,我根本看不出名堂。”
“你这个孩子,还是老实了。”姜前辈拿走一个夹馍,配上烤开了的蚕豆,被烫得龇牙咧嘴道,“霜降雪飞剑是防御的,汪填海武功在你之上,他若存心羞辱你,那就必会拿出看家的功夫。汪填海这种四十来岁,不忘十几岁小女弟子的货色,你觉得他的武功成色几何?”
“肯定相当一般。”薛冲说着,忽得眼睛一亮,“那么他也是要唱空城计!”
姜前辈挑剔道:“哪个不长眼的做夹馍里面放香菜,下次不许了啊。”
她淡然提醒道:“明日第一件事,是羞辱汪填海,把他骂得恼羞成怒。”
“这我擅长。”
“第二件事,是嘲笑他的冬影心法,笑他的心法不如你。”
“那万一他急眼了,真打我呢?”
姜前辈吐出香菜:“他就是存了以老欺小的心思,被小的揭穿这些年不苦修偷懒,他不心虚?他心虚,你就能抓他纰漏。”
她摆摆手:“第三步你自己发挥吧。”
薛冲点了点头:“多谢前辈指教!”说着又奉上第二个肉夹馍,前辈接过,听到薛冲问道:“前辈,你认识汪填海吗?按岁数,你们是一辈人?”
姜前辈唱着西原的歌,逍遥地打了个嗝:“无瑕阁……老阁主之前还有更老的阁主,是我的师父,段疏衡,是疏字辈的大师兄。”
“怎么姓段?”
“这话说的,我师父本来就姓段。”
“哦哦,我还以为以前的长老们都姓殷。”
“死丫头,没好好上文理吧。”姜前辈一个爆栗弹到薛冲头上:“殷疏寒是殷疏意的家奴,这两人本来是少爷和陪读的关系。殷疏律则是和殷疏意拜了把子,才跟着姓殷。”
“殷疏意温和守成,弟子们在他手底下过得糊涂又宽裕。殷疏寒暴躁极端,把殷疏意赶下掌门之位后,发觉天都入不敷出好多年了,为了填漏洞,大肆敛财,节流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上位十年,让天都地覆天翻,哎,倒是不好论他的功过。毕竟按照殷疏意那个花法,天都迟早得关门。”
“殷疏寒小时候日子过得苦,他培养人,让所有徒弟都走一遍他的老路子,而且心胸狭隘,为人刻薄,培养出的弟子不是不像样,就是疯了。你口口声声叫着的小师叔,以前叫知命吧?他也刻薄得很,以殷疏寒为尊,还没长成的时候就当他的打手,动辄辱骂弟子,骂得不堪入耳,废物娼妇挂在嘴边。”
薛冲听了一呆:“这没想到。”
“我还记得他小小年纪,拿着棍棒跟在剑训们身后,辱骂成了婚的女弟子的模样,那女弟子的丈夫就跟在她身后,偶尔辨一句不会贻误修炼,可他丝毫不同情……回忆起来,他未必就懂他到底在骂些什么,不过也够恶毒了。”
前辈回忆起跟在殷疏寒身后的玉面小男孩,口中啧啧两声:“口中骂着废物的人,也会成为废物。越是被当废物虐待,就越要虐待别人。没收了他凌虐别人的权力,他自觉像个被扒了壳的乌龟,形同怪物,无地自容,常年生病,生病又要吃药,殷疏寒干脆把他抛弃了。这之后他时好时坏,一时听说天纵风流能和女弟子谈笑风生,一时听说自残自伤病得床都起不来,住在负雪天南阁的阁顶,夏热冬冷,但就是不出来见人。”
“公孙小姑娘心地好,把他送到后山去了,说是修炼,其实是静养。这三年她招来大量新弟子填补空缺,遣散冗余人员,新弟子们不熟悉他,老弟子们下了山,留在山上的人不知道这些往事。”
薛冲已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木讷地嚼动着所有涌入她身体的声音,动一动牙齿和舌头,消化得更快一般。
姜前辈叹了口气:“殷疏寒和殷疏意内斗几十年,我的师父段疏衡这样的长老夹在中间难做人,不少跳梁小丑般的人涌现,比如汪填海,比如后来鸠占鹊巢那个无瑕长老。我师父不善言辞,两边都不站,就被排挤出局,郁郁而终。”
她说到这,顿了好一会,才继续道:“师父走了后,我无人看管。我……也很想回家看看,我的家在红林梅州……不过我一事无成,不敢回家。”
薛冲忽抱了上来,姜前辈被她热腾腾的气息唬了一条,那只被步琴漪带上山逗乐解闷的小狗薛冲给它起名二郎也扑向了姜前辈。
姜前辈哎了一声:“我的乖乖。”
“不用叫我乖乖。”
“……我老家人,不叫我的天爷,叫我的乖乖。算了,跟你们这些北边侉子说不来。”
次日清晨,薛冲早早起床,前辈睡着,薛冲学她的口音:“我的乖乖,这个点了还在睡。”她说完,捂嘴傻乐了好一会,便操起大扫帚出了门,今天她就要迎战汪填海,她不怕他。二郎小狗跟着她活蹦乱跳。
二郎从不乱拉乱尿,眉心三把火白毛格外精神,但大胆也架不住饿,一饿就呜呜地叫唤。
她拿昨夜的肉夹馍喂二郎,二郎吃得好好的,忽扑向她的身后,薛冲吓了一跳,回头时撞上了公仪蕊的小腿骨。
现今见他,又别有滋味在心头。刻薄多病的殷知命,与眼前的公仪蕊,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合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