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1 / 1)

他原本的计划并不大,只是想给公仪爱添堵。

他先前听闻师兄内力暂失,正在调养,且还和楼主大人闹脾气,不愿执行任务,心中感慨这种公子哥就是任性,说撂挑子就撂挑子,他干得可是兢兢业业。

不过公子哥也有好处。步琴漪就是受了伤,也是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不到一个时辰,这附近月坊长老之一的苦颜长老就被调来了。

何独一微笑着,毕竟铁骨大师是步琴漪的继父。他怎么都不理解少主,去哪不都能过得很舒服吗。看来人的性格还是靠出生而定,也就是这种人最爱说世上没有命,狗屁。

步琴漪裹着衣服坐在河岸边,面容晦暗不清,他知道何独一正在反复巡逻四周,不愿意被任何探子识破他们的勾当。这毕竟是他先提出的事,他谨慎小心得很。

“一艘船归公仪爱管,这事就很可疑了。我想不到任何理由,他需要一艘船。”步琴漪向身侧的魁梧中年男子道。

中年男子在他旁边坐着,心不在焉,束手束脚,不知所措。

步琴漪笑了笑:“父亲,我出来管公仪爱的闲事,难道不好?”

铁骨摸了摸后脑勺,琴漪很少叫他父亲,不过他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冷淡至极,恨不能置之于死地,琴漪敬奉一声铁叔父,自然不能强求他认爹。

他道:“公仪爱在楼内为你罗织罪名,一口咬定他兄长是你所杀。琴漪啊,对我说句实话,是不是……”

“不是我。”步琴漪斩钉截铁否认,“天都剑峰后山森严,我有脑子,我不会强闯。”

“你娘说你在栾书冢吃了大亏,一蹶不振……”

步琴漪再次打断长辈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公仪爱莫名其妙弄了艘船,停靠在东南郡,一路往西南走,不是何独一留心,我不能得此消息。不是他另有勾当,就是星派正孕鬼胎。”

铁骨听了,话不多说,问道:“除了几张人皮面具,你还希望我为你做些什么?”

步琴漪起身行礼道:“此去船上,大约会有些波折。我需要父亲你为我通传伯父,另通传七星天与九龙晶,月坊其他几位长老也一一通传。我愿意赌一把,这艘船没有经过伯父的同意。”

步琴漪面色平常,仿佛他还是去北境前的步琴漪,有些狡猾,在长辈们面前很讨巧。他翘着嘴角,“放心吧。我的内力恢复啦。”

铁骨给他一把脉,略有些安心:“你……中秋记得回来过节。”

步琴漪弯着眼睛:“金桂圆月,琴漪一定会回家的。”

铁骨告别时,松快不少,又说了好些古话老话催他收心回家,步琴漪却想,生老病死,确是大事,月圆人团圆也没说错,不过世上又有回光返照,或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古话。

这会他使尽浑身解数,装作从前的步琴漪,这不免使得他心中再次流血。

月色已被朵朵畸形阴暗的云侵蚀,河岸冲刷着山杜鹃的色,晚香玉的味。天星银烂,缀点在大船的藤壶之上,船靠岸了,即将卸货,又即将装上新的借口。

借口是粮食、木材、丝绸、香料,以及陨铁。

薛冲从来没这么冤屈过,她居然会有求于鹤颉的一天。

她弯腰清点一堆圆滚滚的木头,脸上是一张难以忍受的人皮面具。

半个时辰前,鹤颉在追上何独一与步琴漪之间,很艰难地回过头,选择等待姐姐。

她把薛冲捞上了岸,顺手捞了昏死过去的宁不苦。

薛冲誓死不要她搀扶,可她看到路边的紫色鸢尾,都脚步打颤。她做了这样的事,她再也不能得到他的原谅。事情已经坏到无可转圜的程度了。这其中唯一的好处大约是,她再也没有什么事瞒着他。他已经了解透彻了她,且对她的恨是阴冷冰凉,彻底打下十八层地狱,她爬都爬不出来。

薛冲看着背着宁不苦的鹤颉,她几乎听到了一阵尖叫,是从她心底里发出来的。可她一直站在雨中,垂泪无声。

鹤颉伸出她的剑:“不愿意抓我的手,抓我的剑。”

薛冲停下脚步,她拔剑朝鹤颉砍去,她每一剑都是又重又凶,鹤颉困惑不解,提剑去防,她很冤屈似的怒道:“不要朝我撒气啊!步琴漪本性阴毒,你们一刀两断了才是好事!”

“若是和听风楼过不去,那么我这里真的有个很好的机会。公仪爱坐商船停靠东南郡。我们可以联手惩治听风楼!你不是向往行侠仗义吗?这是我献给你的第一个礼物,往后礼物还有很多!”

鹤颉抓着姐姐的手:“步琴漪会上船。我要杀他。”

薛冲堪堪停下,眯起眼睛打量鹤颉。

她第一次愿意认真听她说话:“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想杀步琴漪?”

鹤颉坦然道:“如果我能杀步琴漪,你知道这是多大的事吗?”

薛冲再次感到,她一点也不了解她的妹妹。

她背上的宁不苦发出呻吟,鹤颉轻笑着,她从不更改她的决定,也不觉得她会不对:“北境被祸害什么样了,姐姐你知道吗?”

“到处都是听风楼的探子肆虐,爬在武功门派身上吸血。这一切的缘起都是步琴漪。如果不是他怂恿重开剑盟,摆家几位不会那么丧心病狂。兰捺从东海来,他的第一件事应该是去中原找兰天枢,石胡笳从西原来,她本来也应该去中原的。是步琴漪,是他四处摇唇鼓舌,逼大家重开思危剑盟,结果北境到处不得安宁!”

薛冲凝视她的眼睛:“北境死人了吗?”

“暂时没有。但北境众人意识到自己的武学不足,痛悔之声此起彼伏,大量年轻人涌入天都山下,希望被收为徒弟。如何安置这些人,也值得头疼了。还有很多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本来早就化干戈为玉帛,听风楼一来,大家又打起来了。”鹤颉说得很清楚。

她负手笑道:“杀步琴漪,于北境有百利而无一害。一是杀鸡儆猴,二是祸水南引。步琴漪再无音讯,连着真正的思危剑也没有下落。如果他死在东南郡,起码那三个人一定会有一个抢占先机,过来寻找思危剑。一个走了,另外两个也会跟着走。”

鹤颉感受着背上的人的重量:“这个人一定是无辜的。”

薛冲皱眉,她几乎被鹤颉的逻辑绕了进去,但她尖锐道:“可你知道你杀步琴漪,会给天都剑峰惹来什么样的麻烦吗?!”

鹤颉正色道:“我想掌门是会支持我的决定的。”

“那个何独一呢?他知道吗?”

鹤颉恳切道:“大概是不知道。但依他的野心,他会帮我把现场矫饰成公仪爱步琴漪两败俱伤。我很安全,你也很安全。”

薛冲横了横心:“我跟你上船。”

一滴雨飘落在她的脸上,并不落在人会流泪的位置。

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