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1 / 1)

鹤颉回过神,凝视满脸焦躁的薛冲:“姐姐。”

薛冲一怔,实在被她叫愣了。

薛冲不得不承认,做姐妹这么些年,她跟鹤颉是互相地毫不了解彼此。

她一看到鹤颉平静的眼睛,就想到好些年前她在城外追跑后一身泥一身汗,鹤引鹃和鹤颉手牵手,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遇到她,默不作声心照不宣地把她当陌生人略去的模样。

这么些年了,她终于不能再忽视她了。

可薛冲还是觉得胸闷,鹤颉那双眼睛就是把她从小看到她,看过她和鹤引鹃撒娇求宠被无视的丑态,听过她发疯大叫不公平,听过她一遍遍地哭着问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薛冲问道:“鹤引鹃死透了?”

鹤颉脸上并无痛楚:“姐姐,你恨她,有你的理由。我一直知道。”

薛冲猛地站了起来,而此时屋子里的步琴漪拔出思危剑,自上而下地欣赏这把剑。真剑果真不同凡响,值得利用,值得哄抢。

宁不苦恨极了似的盯着他,步琴漪几乎像在照镜子,只他的脸现在是太瘦了,宁不苦却是相当饱满,兴许他会更像几年前的步琴漪。

手起剑落。

宁不苦嘴里的毛巾被挑出来,他难受得干呕起来。

步琴漪将思危剑插进剑鞘之中,慢悠悠地发问:“你叫什么名字?”

宁不苦不说话,光是流眼泪,他很委屈,他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冲冲不喜欢他,冲冲的朋友家人都不喜欢他。

思危剑是他的剑,却被这个人拿在手里,而这个人又在明知故问,摆明了是要欺负他。

他大怒道:“那是我的剑!你还给我!”

步琴漪笑了笑:“你的剑?冲冲说这是思危剑,是她送给我的。”

宁不苦呜呜地哭着:“这是我的剑!是栾书冢的剑!她骗人,她骗我说她借用,借来拿给一个人看一看,摸一摸,她是这样说的!”

薛冲当时为了对付难缠的宁不苦,确实是这么说的。

屋外的薛冲依稀听到了声音,面对气定神闲的鹤颉,更觉可恨,她怒不可遏,想用她的愤怒压过她的心虚,旧的仇恨胜过新的痛悔,遂喝声道:“你和你母亲如出一辙,都是道貌岸然的小人……”

薛冲的眼泪滚落,她不欲废话,拔剑向鹤颉:“你最好洗干净了脖子!”

鹤颉的睫毛垂下:“姐姐,你还记得我赠你的手抄天都笔记吗?”

珍珠还记得这事:“我吐过痰。”

鹤颉又问:“你初上天都,我叮嘱同门多多照顾你。”

薛冲怒道:“你的同门个个地欺负我,好人都是你做,恶人都是我!”

鹤颉皱眉惊讶,但她又道:“如今时风已变,恶人是我,好人是你。你为何耿耿于怀?”

薛冲被她的疑问逗笑了:“时风变了几个月,我是被欺负了十几年啊!”

鹤颉很不忍心地看着她:“我知道。所以我想要带你回北境,偿还你所失去的。”

薛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胡说些什么?”

鹤颉冷静道:“我想得很清楚。母亲死了,我能正大光明待你好了。从前的笔记、被子、亦或是参学所归带回的纪念品,母亲不允许我赠给你,我都是偷偷摸摸地给你。不过她已经死了,往后一切我都正大光明。她是罪人,我从小就知道。”

薛坚柔再按捺不住道:“她当然是罪人!”

鹤颉不为所动,一字一句地讲她的道理:“姐姐若要做女侠,我这里有一个很好的惩恶除奸的机会,你可以实现你的抱负。姐姐若要学武,跟我回天都,再好不过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风月之事过于无聊,你自甘堕落,沉沦男女爱恨,我于心不忍。你从小想要的那些,剑道、剑术、剑心。我都可以教给你,你走了一条歧路,我必须拉你回去。”

一时间谁也听不懂鹤颉的话。

何独一相当无奈,他来这可不是来打架的呀。只是鹤颉对薛冲的逻辑,谁也不能理解,她简直是在自说自话。

薛冲瞪着鹤颉:“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干系?”

鹤颉反而苦笑:“你果然执迷不悟,这和我关系很大。母亲是罪人,她在世时,我无法赎罪,她离开了,我便要承担这个责任。”

薛冲震愕,但她断然拒绝道:“你这份好心我不要,你留着回家喂狗吧!”

鹤颉摇头:“若我从前给你,你必然是要的。但你身边妖魔鬼怪太多,带坏了你。”

薛冲匪夷所思道:“你什么时候给我,我都不要!”

但鹤颉也拔剑了,她倨傲地扫视众人:“母笋龙材派?一群江湖骗子。摆歌笑,家中卖五散粉的流氓。”轮到薛坚柔时,她皱了皱眉,“毒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罪,自己的业。偿还的时机不易,我好不容易等来这个机会,我不会轻易放弃。诸位若要领教天都剑法,我不会吝啬。”

薛冲等不及就要教训这个听不懂人话更不说人话的奇怪妹妹,内室的房间忽打开了。

薛冲手腕一软,什么剑气也没了。

她惊回首,步琴漪扔出来一个人。

怪不得他们再没听到宁不苦的声音。

鹤颉带来的俏丽青年何独一乍然见到步琴漪,惊喜地叫了一声:“九师兄!”

鹤颉的剑忽然出鞘她本来就想杀他为武林除祸患众人都以为她是奔着薛冲来的,薛冲也立刻回手挡了。

既然鹤颉动起手,那其他人也没必要和她客气,一时打作一团,薛冲于刀光剑影里和步琴漪对视,她浑身麻了半截,步琴漪从地上拎起宁不苦,转而从后门走了,薛冲趁乱追出去,雨雾茫茫,她不知去向何方。

视线模糊的当下,腰间一只手直接把她拽下廊桥下,薛冲跌下桥面,连着呛了几口水,桥下无光,且天降疾雨,薛冲抱着一根湿滑的木柱,勉强维持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