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了理想,我又放弃了最好的朋友。开学报到那天,我甚至不敢给她打电话,发的信息。没有任何铺垫和解释,只一句话,‘我们绝交吧’。前一天她还去火车站送我,约定说她也要报考北京的大学,让我在北京等她。她没有来,去了成都。”

“是……林茜?”路东祁几乎可以肯定地问。

周蒾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仍浸没在自己的时光河里:“以前看明星访谈,谈起入行经历,总有明星会说是无心插柳。陪朋友或家人参加比赛,真正想入行的人没被选中,不想当明星的那个却走上了成名之路。

“我和林茜也差不多。高考完我爸提议让我来普洱学手冲。我想过,或许因为他早看出来我只有一腔热情没有天赋,所以用这种方式打击我的热情。我社恐,不敢一个人来,拉着林茜作伴。她对做咖啡完全不感兴趣,从小喜欢画画,早定下未来走工业设计方向的目标。

“因为是我,她才肯来的。来了之后才发现,她学什么都能很快上手。对比之下,我像一块不开窍的木头。记得第一次学习杯测,练习时师傅故意混入了瑕疵豆。烂豆的味道明显,一般对新手而言,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既增加了自信心,又增添了杯测的乐趣。学员里,只有我体会到的不是乐趣,而是挫败感。

“同样在咖啡田里长大,我在操作台前手忙脚乱,林茜呢,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周蒾扬起杯底:“你看,是圆锥形。来学习的第三天,林茜手绘出了这款杯型。师傅如获至宝,当众盛赞林茜,说她是天才型的咖啡师,前途无量大有可为。那一个月,我每天都生活在漫无边际的挫败情绪里。热爱和努力为什么不能让我变优秀,而最优秀的榜样竟然是我最好的朋友。更令人气愤的是,她对自己的天赋和优秀毫不在意,说她志不在此,只是来陪我玩玩打发时间。”

“不生气,不生气。”路东祁忙舀一大勺蛋糕,送往她嘴边,“快快快,吃口甜品调节调节。”

“我没生气。”周蒾偏头躲开,无奈道,“如果我没想通,今天不会跟你说这些。”

蛋糕转喂进自己嘴里,路东祁含混不清地问:“没想通我可以开解你,想通了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早认识到是自己的错,我却一直没有试图挽回我们的友情。面对我另外一个朋友的不幸遭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关心她,帮助她。”周蒾看向路东祁,放慢语速很认真地说,“我可能天生就是个人情淡漠的人。”

嘴角沾着点奶油,路东祁也摆出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所以呢?”

递张纸巾过去,周蒾皱眉:“装傻?”

“这回是真傻,我确实没闹明白你的意思。”路东祁并不打算追问。

三两口解决掉柠檬千层,又喝光低因拿铁,他站起身:“走吧,该回庄园了。”

“路东祁。”周蒾没有离座,转身叫住他,欲言又止。

“走晚了天就黑了,开夜车不安全。”路东祁抬手,擦着她的肩膀迟疑片刻改抓住椅背,他嘴角挂笑,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吓唬她,“别忘了我有 PTSD,坐夜车我会害怕。到庄园的路没路灯,当心我吓晕过去又对你‘投怀送抱’。”

投怀送抱展开说说

第四十九章 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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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靠天吃饭,但往往天不遂人愿。

庄园上空的天像一块湛蓝幕布,终日澄澈万里无云。午后黄昏,远处天际倒是偶尔响起过几声春雷,却始终不见雨点落下。

已结出花苞的咖啡树放缓脚步等春雨的眷顾,庄园的叔叔嬢嬢们自然要顺应天时,也跟着慢了下来。

有长期合作的豆商来收豆,他们出库装车。闲来无事就搬出厨房桌椅,聚在前院聊天打扑克。到了正中午,麻嬢嬢抬出一大盆凉米线。新鲜的配料,秘制的调味,点睛的是她亲自腌制的酸菜。吃起来酸酸辣辣,清爽可口。

吃着饭有叔叔抬头望天:“云走东,车马通;云走西,披蓑衣。”辨清方向,他露出欣喜期盼的笑容,“往西呢嘎,不出三天,肯定会下雨。”

“该下得啰。”赵启明端着只大海碗,高高仰起双下巴,“以前最迟不过惊蛰,大小总会下场雨。最近几年,雨是来得越来越晚啰。”

董六一忙放下碗筷,双手合十朝天上拜:“求求老天爷,下雨吧,快下雨吧。”

路东祁坐他对面,一根米线嗦进嘴里,他下意识地也把脑袋支起来。

眼神放空,神游的状态,碰掉了剧本也没察觉。

路东祁不喜欢死记硬背,习惯用对词的方式熟悉剧本。正好大家最近都闲,今天找这个工友叔叔对词,明天找那个,几天时间,把剧本背的滚瓜烂熟。常秋澜打视频验收成果,特意走了场台词巨多的对手戏。路东祁不仅一字不差,而且稳稳接住了常姐的临场发挥。

应对自如证明他做足了功课,常姐相当满意:“业务能力看涨啊你,不错不错。我还担心你光顾着谈恋爱,拿千篇一律的行活儿应付我。”

路东祁没接话茬,嘴角带出一缕讽刺的笑。

他倒是想谈,可人都跑了,他跟谁谈去?!

从普洱回来的第二天,周蒾就去了保山找父亲周博平。修路是她心中的头等大事,路东祁不可能横加阻拦,纵使心里清楚,周蒾也是借故躲他。

周蒾的态度不言而喻,没表白先被拒绝,一下子把路东祁整不会了。

人像害了相思病度日如年,一转眼发现距离进组没剩几天,又觉得时间飞逝过得太快。

想打电话问周蒾哪天回来,怕她嫌烦,不问吧,他又不甘心。

“哥哥,你牙痛嘎?”

对面董六一猛不丁开口,路东祁听是听见了,但没听清他说什么。

一把拽回杂芜心绪,他保持着单手托腮的动作没变,问了句:“满家财呢?怎么不来吃饭?”

董六一浑身一僵。

充满抗拒地,捧起米线,转了半圈背对路东祁。

筷子尾狠狠敲他脑袋,路东祁口气责备:“不会说对不起?是不是也要我教?”

董六一怨声载道:“我说呢嘛!他故意找我麻烦,嫌我不真诚呢嘛!”

话不凑巧,出现在他身后的满家财听个正着。

双手插兜故意坐到董六一旁边,他要笑不笑阴阳怪气道:“又在背地里讲我坏话嘎?某得关系,我已经习惯啰,我某得光明正大呢好人脸,被栽赃嫁祸也是活该呢。不像有些人,年纪不大心眼不小,长得老老实实,最会耍阴招。”

董六一想还击,话到嘴边咬紧牙又硬生生憋回去。

整张脸埋进碗里,用最快速度吃完米线,羞愤难当地走了。

逮到机会泄愤,满家财尖嘴猴腮笑起来活像小人得势。

他转脸过来看见掉地上的剧本,忙弯腰捡起双手奉上,殷勤道:“哥哥,各还要米线?我帮你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