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不准岳天骄典当任何宝贵的东西作为代价。
“没事,”纪忍冬说,“我们一起。”
“呜啊啊啊啊!你能不能当我的妈妈!”岳天骄感动到飙泪,“纪妈妈!!”
“天骄乖,”纪忍冬调皮地伸手勾了一下岳天骄的鼻子,小孩过家家一般揽过她肩膀,“妈妈在这里呢。”
说不上为什么,纪忍冬和岳天骄有种自然而然的亲近。
与男人互相当爹、占尽便宜的友情不同,女人在友谊中虽然也常常互为母女,可更多时候,她们试图用友谊模拟完美的亲缘关爱。
岳天骄的妈妈撕掉她的处女作,从没看过她任何作品。而纪忍冬的妈妈追读她的每一篇论文,让她倍感窒息。
两个认识不到一小时的女人摸着对方的头发,一句话也没有说,眼里却尽是怜惜。
她们都不曾拥有完美的母爱,所以她们愿做对方温柔而懂尊重的母亲,以及乖巧体贴的小孩。
这天晚上,纪忍冬躺在床上难以入眠。
她想起了天空灰蒙蒙的北方小城,还有她的母亲,那个身材矮胖的中年女人。
纪忍冬的母亲是她每篇论文的第一位读者。
这位五十三岁的妇女只是事业单位一名普普通通的行政人员。她曾目送女儿消失在机场安检入口,独自去大学报道。从那一刻起她便知道,她们母女今生的缘分,就是她不断目送女儿的背影渐行渐远。而女儿用背影告诉她,不必追。
不巧的是,纪妈妈这辈子最擅长的,就是追。
年轻时,相貌平平的她追到了大学里才貌双全的校草。和校草成家后,她追着年龄,赶在二十五岁之前生了纪忍冬。她的人生在不停追赶中度过大半,她追公交,追打折,追清晨菜市场最新鲜的一拨青江菜,和超市促销最后一捆卫生纸。
她不光自己追,还逼纪忍冬追。小小女孩从班级第二十名名追到第十名,又从第十名追到第一名。婷婷少女从区重点初中,追到市重点高中,又追到国内知名高校,最终追到专业排名前三的世界顶尖大学。
纪忍冬是纪妈妈的骄傲,她怎么忍心看宝贝女儿渐行渐远?
于是在纪忍冬写本科毕业论文时,纪妈妈小心翼翼询问:“冬冬,毕业论文写得怎么样了?妈能看看吗?”纪忍冬想,自己离家在外,父亲工作忙,母亲难免无聊,于是就把初稿发给她解闷。
那个寒假,纪忍冬回家过年,在家发现了打印装订成册的论文初稿,上面满是铅笔圈点的痕迹。
“冬冬,”母亲揉着围裙,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妈发现你有些错别字,都给你用铅笔圈出来了。划波浪线的句子妈觉得写的特别好,我女儿真是天才!”
“那个,”纪妈妈说话声音小小,生怕打扰纪忍冬繁忙的学业,“妈给你订正的,能用上吗?”
“能用上,能用上。”纪忍冬眼眶有点湿,她别过头去,“等我二稿写出来了,你再帮我看看。”
“好嘞!”纪妈妈高兴得像是重新考上了大学。
这一看,就从本科看到了博士。
纪忍冬知道母亲早就不懂她的研究,可母亲要强,她便故意留下一些触手可及的背影。就像她蹒跚学步时,吵着要与母亲赛跑,母亲也总是慢慢地跑在前面。
身后有这样一条尾巴,是幸福,也是负担。
纪忍冬总是希望将自己与母亲间的缝隙扯得大些,再大些。
渐渐地,这个缝隙里装下了孟浪多情的卢卡,卢卡的未婚女友安娅,现在又多了一个不知道什么关系的唐果儿。
关于卢卡的每一份苦涩里,都掺杂了一丝隐秘的快感。因为这是未经母亲目送的,纪忍冬自己的生活。
混乱也好,越轨也罢,她亲手握着方向盘驶来这里。她沉醉于这些新奇而怪异的风景,沉醉于这种危险的自由。
纪忍冬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拿起手机给一直在联系的汽车销售发去一条短信。
明天,她要买辆车。
纪忍冬从与霍氏集团合作的文化项目中赚了一些劳务费,加上之前的存款,全款买下了这辆小小的丰田荣放。
汽车销售将保险单和车本一并交给她,“恭喜您喜提爱车,丰田陪伴您路随心动,自由不设限。”
都说消费可以抚平一切伤痛。
纪忍冬双手握在方向盘上,感受到的不是花钱的快感,而是自由。
现在,她可以去往她想去的任何地方,既不用坐卢卡的野马车副驾,也不用坐祝远山的保时捷车副驾,她是自己的驾驶员。
有了车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去她一直想去的地方。
她缓踩油门,车身轻盈地飞出车位,白色星光车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清风从车窗挤进来拍打她脸颊。
卢卡在跟安娅计划结婚?还是在和唐果儿纵情声色?
去你妈的,老娘不在乎!
纪忍冬想,她有车,她有钱,她有北美出行自由,她一往无前。
一往无前!
13|动物的爱恨无关道德,做动物比做人好
纪忍冬驾驶着爱车一路向北。市中心闪电般飙车的车辆让她手心出汗,她一路小心翼翼,还是被人按了两次喇叭。
城市的喧嚣渐行渐远,富人区静谧的别墅从车窗两侧后退。眼前是笔直宽阔的公路,她像久困枝头的鸟儿,终于飞向开阔。
作为一直穴居在城市中的无车蚁族,纪忍冬的愿望简陋得可怜。她只想自己逛一次位于郊区的奥特莱斯名牌折扣店。
逛奥莱说得简单,可光打车往返就要上百美金。而且不论买了多少东西,都只能自己从头提到尾。纪忍冬每次想到要拎着古驰和巴宝莉的购物袋站在荒郊野岭的寒风中招手打车,就认定这份狼狈的“奢侈”,还不如不买。
现在不一样了,车就是她移动的家。
她可以把所有累赘丢在车上,想怎么逛街就怎么逛街。逛到头昏脑胀、脚掌生疼,只要往车里一钻,潇洒离去,留给人一串淡淡的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