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想到这里,有点绝望,他现在不像是刚听到杜胜男提离婚,满腔愤怒和怀疑了。他开始反思自己,彷徨未来。
「今明两天我都不回来了,要加班。」
杜胜男在十点零三分发来了微信。
这个时候,何意正坐在床上看着床头自己和杜胜男的结婚照发呆。那会儿故宫还没禁商拍,他们俩五点起床,六点就和拍摄团队集合,化好妆后,一行人大包小包等故宫开门,争做第一批进宫。
当时本是答应杜胜男去海南拍的,但何意刚参加工作,不想给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便就在北京解决了。那是北京的一月,还没过年,下了好大一场雪,他俩因此拥有了一套绝美雪景婚纱,但也冻得够呛。
何意仔细端详着两人,那会儿觉得自己挺成熟的,现在看着俩人就像是一对小娃娃,不谙世事,笑得灿烂,根本不知道自己未来即将面对什么样的考验。
那个时候,只有激动,他很期待和杜胜男结婚,到底期待着什么,他不清楚,只知道浑身充满了力气,每天都发自内心的开心。
可惜,不知从何时起,他就不再有这种感受了。
倒不是因为他不爱杜胜男,而是他疲于奔命,忙于工作,竟然忘了爱她。
「你愿意不论贫穷还是富贵,健康还是疾病,都尊重他,爱护他,永远相伴,白头偕老吗?」
何意想起婚礼上的誓词,杜胜男说“我愿意”的表情是那么真诚,但是她现在说“我要离婚”的决心也是那么恳切。
这天晚上,何意失眠了。
一夜坐到天亮,何意的魂都快没了。
他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翻了一整夜,他和杜胜男以前的照片,想起来很多事。比如,他曾经许诺杜胜男,要带她去遍全世界所有的迪士尼乐园,后来,他们连上海迪士尼都没去过,只去了一次环球影城,还是因为何意公司团建且可以带家属。
又比如,结婚的头一年,他还是做过饭的,酱排骨,包饺子,煎茄盒,甚至还有自制凉皮。
虽然不够熟练也不怎么好吃,但是用心做好食物,再给心爱的人吃,他也曾享受过这个过程。
后来工作越来越忙,杜胜男当时也在上班,两人周一到周五几乎见不着面。他的工作时间是早八点半到晚上八点,而杜胜男的是早十点半到晚上十点,加之杜胜男上班的地方远,等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
何意和杜胜男在同一个屋檐和同一张床上,开启了异地恋模式。
杜胜男在他的生活里,变成了微信里那个卡通头像,以及清晨在被窝穿着米奇睡衣的背影。她好像和微信里的其他卡通头像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毫无温度的汉字和令人难以捉摸的表情包。
当何晚星闯入他们的生活后,何意发现自己的手机里就只有何晚星的照片了,都没有几张和杜胜男的合影。即便是出现杜胜男,也是她和何晚星,没有她和自己。
再剩下的,就是自己和朋友单独出去玩的照片,有一些是和王鑫出去滑雪的照片,还有几次是他去出差,然后顺路去周边的城市小玩几天的照片。跑得最远的一次是他去吉林出差,同行的同事非要去趟韩国,刚好他有十年韩国签证,就去玩了一天,但这件事,他至今没有跟杜胜男提起过。
当他把照片缩小,密密麻麻的小格子就是他和杜胜男的十年,而这其中有一部分是独属于他的“开小差”的时光。
何意不得不承认,当时的他确实挺开心的,没想到现在这些留存在手机里的“罪证”,终有一天会重新审判他自己。
或许,杜胜男知道,她只是不说。
通宵后的何意昏昏沉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如同灵魂出窍。好在朱淼有先见之明,她把阿姨留在了家里,等何意走到餐厅的时候,桌子上早已备好早餐。
一块焦得金黄的吐司,一颗白嫩的荷包蛋,还有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何晚星早已起床,她的那份早餐已经吃完了,房间门半敞着,她还是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
“晚星,注意休息一下眼睛,不要画太久了。”何意倒不是真担心她的眼睛,只是有点害怕何晚星沉迷于画昨天那种消极的画,要是最后抑郁了,得不偿失。
“妈妈,明天就要周一啦,我得先把作业做完!”何晚星一边说着,两条腿一边晃荡,她的声音也更明亮和轻快,和昨天被自己关在卧室画画的何晚星的语气很不一样。
何意经过了一晚上的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对自己进行了深度的自我批评,决定亡羊补牢,说不定未为晚矣。当看到何晚星,何意的这种念头更为坚定。
对,即便是为了孩子,不能再一味地懊悔过去,是时候拿出点实际行动,说不定还有救。
他想起来“三体人”曾经给过他三个建议,第一招是让闺蜜助攻,第二招是拿孩子当挡箭牌,第三招是忆往昔,这三招他觉得都不适合他。
还得听兄弟的。
“该瞒就瞒,该断就断。”
杜胜男和他吵架十次,其中八次都是因为何宏远。尤其是这次换身后,何意发现何宏远竟然不请自来,把何意的家当自己的家,招呼都不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曾经听杜胜男抱怨过她在家都没有穿衣自由。
杜胜男只想在家睡衣,但何宏远每次毫无征兆地开门,都让她心惊胆寒,只有裹得严严实实,三百六十五天严阵以待,就为了防止何宏远的突袭。
何意不是没说过何宏远,他让何宏远至少可以做到来之前说一声,但最终以何宏远暴跳如雷,以及来得越来越频繁而告终。
“那她就应该把衣服穿好,而不是阻止我去我儿子家。”
何意还记得何宏远的理直气壮。
从何意出生起,何宏远就一直只活在自己的逻辑里,毫不内耗,毫无道理。
何意并不是想委屈杜胜男,他只是觉得何宏远是变不了的,与其让自己生气,不如绕着他走就是了。
但他没有细想过,杜胜男不是他。他忍的是自己的父母,他没道理让杜胜男跟着一起忍。
「丈夫的牺牲」,看着这个徽章。何意咬咬牙,心想,婚姻上岸第一剑,看来是必须先斩六亲情缘。
但何意不想找何宏远硬刚,从小他就曾尝试挑战何宏远的父权,要跟他约法三章,但这只会换来何宏远变本加厉的压迫。
这件事,不如找周红艳帮忙,或许有转机。
可当何意还没找上周红艳,周红艳却先找上了门。她给何意,也就是现在的杜胜男发来了语音。
“胜男,你在家吗?我听说何意加班,就准备了几个菜跟你送过来,给你和晚星吃。”
何意赶紧回好,只是有些纳闷儿周红艳为何消息如此灵通。
快到中午的时候,周红艳就提着大包小包,准确来说,是她的司机老崔拧着大包小包来到了何意家,周红艳只是在后面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