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以我的房子因为未破悬案变成凶宅的由头去报了警,本以为了解这案子的警察应当已经都退了,谁想前台接警后,很快四方路派出所的指导员李巍就来见了我,上来第一句话就是:“上回你来所里查凶宅,是因为当年宋莹的案子?”
我一听这意思,宋莹的案子在四方路派出所似乎不算是个沉案,再一问,原来当年宋莹案案发时,李巍的师父曾经负责过这个案子,只不过那时接警的还不是如今的四方路派出所,而是玉泉派出所。
97 年的时候,宋莹的案子一直没破,李巍的师父直到退休都还在念叨,说四方路这块地方不太平,先是丢了个人,紧跟着又挖出个大墓来,还时不时有监控拍不到的怪人在小区里转悠,这些话说的太多了,后头李巍来到四方路派出所后还总是时不时想起,每回开会都对手底下的民警耳提面命,让他们要打起精神,绝不能让他们这儿再多出“挂起来”的案子。
可想而知,也正是在这样的教导下,哪怕这几年四方路再也没有出过岔子,但四方路派出所从上到下却始终绷着那根弦,导致不久前我头一回上这儿查凶宅,接警员就以为是有大活儿上门了。
非要说的话,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来派出所了,听我说明来意后,李巍二话不说就去找了他们所长,当天晚些时候,案子上报至下城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由他们三队的陆队接手。
据李巍说,这段时间因为公安系统接入 ai 升级,全国各地都在开展冷案攻坚,宋莹的案子符合重查标准,或许很快会成立对应的专案组进行二次侦查。
而至此,宋莹的案子总算是再次给翻上了台面,已经有将近三十年未曾等来进展的宋家人不知该怎么感谢我,连着请我吃了快一周的饭,问就是我不是警察,也没有八项需要遵守,要不是最后我家冰箱都被打包回来的饭菜塞满了,估计这饭能一直请到明年。
如今,职也辞了,警也报了,家里的房子也挂了出去,我准备来门店拿完东西就赶紧开始新一轮的做驴当马,却没想到都到了最后还能吃上一口瓜。
见我去意已决,宋姐叹了口气:“其实你这事儿算什么,你还是受害者呢,你同校那姑娘的事儿才大,刚拿回风水先生升了主管,现在就被举报商业泄密,据说举报信话讲得特别重,是奔着让她坐牢去的。”
“啊?”
我交工牌的手一颤,心想当时薛师傅说得轻描淡写,我还以为这就是个公司内部自罚三杯的事,怎么会搞得这么大?
宋姐哼了一声:“大家都知道肯定是李涛做的,本来就是他抢了人家小姑娘的项目,现在倒打一耙,非说投标前爆出这种丑闻最后会影响竞标,将公司的损失全都算在薛岚头上。”
我心里一紧:“那现在呢?”
宋姐无奈道:“开会讨论了两天,本来还想象征性让人家小姑娘赔点钱,不过薛岚这一回态度很强硬,说房产评估 ai 现在市场上很多家在做,如今只剩下六个月了,如果心家想要竞标成功就离不了她……反倒是李涛,这两天给咱们业务部的头儿痛批,说他先前不顾风水先生有漏洞就上线了功能,害得很多业务员根据虚假评分压价后损失客户,指不定这回能叫他滚蛋呢。”
这么看来,王半仙和老板的关系也没有这么差。
一听宋姐这话我就知道,李涛死到临头想要把薛师傅拖下水,却没想到学神就是学神,薛师傅在业务方面极其硬气,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给业务部穿小鞋,这里头不用说也知道,肯定是有某个销冠狐狸精的推波助澜。
还好。
我听到最后不由松了口气。
哪怕这事儿总的来说是薛师傅和王半仙这两口子利用我借刀杀人,但要是她真的因为我的决定就被李涛坑到要去做口供的地步,我心里头估计也会过意不去。
如今这样,倒算是两清了。
收拾完背包,我最后和我的饭搭子小刘道别,离开了我工作了大半年的心家东祥路分店。
没了工作,每个月还要倒扣两千,回去的公交上,我一边算账一边叹气,临到小区门口,别家房产中介给我打了电话,本以为是有人看房,结果小姑娘一开口我心就凉了大半:“哥,咱们公司最近新上了个估价 ai,测出来你家房子有风险,现在的价格报的有点高啊……”
直到现在,我才终于知道为什么薛师傅说,风水先生每家都在做,而如果没有她,心家就无法在这场竞标里赢得头彩。
风水先生的流程都已经走到打回去重做了,而别家的评估 ai 才刚刚开始把我家房子算成凶宅。
下了公交,我在小区门口站了一会儿,今非昔比,以前冷静头脑还能靠烟,自从辞了职,现在冷静头脑只能靠西北风了。
而就在此时,手机再度铃声大作,我当还是刚刚的中介,本想说现在比我家房子更便宜的只有看守所了,谁想电话一接通,另一边却传来了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
这里都能看到八项哈哈
四十一
打电话来的是冯老师。
上一次她带冯望离开时曾经承诺过我,会从冯望口中问出执着于 302 的原因,想来如今应该是有了结果,冯老师想要约我见一面。
对现在的我来说,只要是不花钱的饭局那肯定是要去的,于是一个小时后,我便在玉泉锦苑附近的炒菜馆里见到了冯老师。
一段时间不见,冯老师瞧着又瘦了些,估摸着是这些日子奔波在医院学校心力交瘁,我忍不住问道:“老爷子的状况不好?”
冯老师叹了口气:“老年痴呆这个毛病就是这样,我上次不是还说想要等我爸清醒一点的时候问问他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吗,结果都这么久了,我都没从他嘴里问出来,医生说,不认人之后只有在触及一些过往记忆,外加上药物辅佐才可能有片刻的清醒。”
我听出冯老师话里的歉意,再看看自己手上还没拆的石膏,无奈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说着,冯老师又从包里掏出一大叠文件:“虽然我爸现在脑子已经不清楚了,但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家里收拾,找出了很多原先我爸买 302 时的合同和资料,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我爸当年为什么能够买下 302。”
她将其中一份合同递给我,我匆匆扫了一眼,随即猛地抬起头。
“302 是工抵房?”
在房产领域,工抵房是指房地产开发商因为资金短缺无法以现金支付工程款,将开发的部分房屋作价抵押给施工方的一种特殊房产,简单来说,就是用房子来付工程款。
这么说来,先前曾经在工地上做工的徐顺说过,当年玉泉锦苑工程结束后,因为回款困难,大包工头王虎才会被人举报,而最终,施工方似乎与开发商谈妥了条件,这件事才算是尘埃落定。
难不成,当时开发商的条件就是用小区里的房子抵押工程款?
冯老师说道:“我确实曾经觉得奇怪,当年虽然我很想在钱安落户,却也知道,我爸就算是肯吃苦,但以当时我们家的条件应当是买不了玉泉锦苑的房子的,我爸也一直没告诉我这房子是怎么来的,直到这次我从家里翻出了合同,我才发现这房子当时卖的有多便宜。”
好歹我也做过大半年的房产中介,当然知道工抵房的售价普遍比市场价要低,这几年的操作流程一般是施工方拿到房子后再卖给别人回款,但显然,二十多年前的房子还卖不上价,于是施工方才会直接把这些回款用的房子当作“工钱”交给工人。
只是,就算是零几年那会儿,房价还没起来,但做完整个工程的工程款应当也是不够买房的,我不由奇道:“老爷子在工地上是做什么工作的?薪水这么高?”
冯老师苦笑:“我爸就是个水电工,不过是路路通,什么都懂,以前在老家,村里拖拉机坏了他都能修,是个万金油,老板也喜欢找他……我猜,之所以能买下 302 主要是因为他以前的积攒,还有,这房子卖的实在不贵。”
如今知根知底了,冯老师也不再瞒着我,报了个数,放在零几年那会儿确实是便宜的不能再便宜,想想要是那会儿就有风水先生,这个房价输进去,保准儿当场警铃大作。
但新房又怎么会这么便宜?
我越想越觉得这里头有古怪,问道:“如果是工抵房的话,玉泉锦苑里应当还有老爷子以前的工友吧?一栋这些邻居,这么多年下来,你没发现他们和老爷子认识吗?”
冯老师这回认真想了想:“一栋里的那些老邻居好像确实都和我爸不认得,不过,我爸这个人很少出门,尤其不爱往人多的地方去,过去我想拉着他在小区南门吃饭,结果我爸怎么都不肯去,说是十一栋那边有认识的人,他不想撞见。”
“十一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