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丽春竟然抢到了第一排的票,由于是沉浸式,所以第一排“不养闲人”,和演员互动是必然。果然,很快两个人就被安插进了剧情里,演了一对阴间痴男怨女。结果俩人刚一对视,就笑喷了,口水都喷到了对方脸上,反复几次都没演成,逗得现场哈哈大笑。男演员无奈的将两个人又请下去,说道:“看来这俩鬼平时就爱玩埋汰的。”
李丽春对话剧和电影的痴迷程度,不亚于周全对绘画。高中以后,李丽春便疯狂地陷入到戏剧的世界里。在莎士比亚、莫里哀、易卜生、曹禺、林兆华、孟京辉的笔下,她找到了自己的过去,也找到了自己的新生。
话剧结束后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两个人买了一些零食,便开车返回白原市。
与来时不同,回去路上的李丽春目光一直看着窗外,怀里的零食也没有吃上一口。夕阳、冬雪、她落寞的眼神,这些都成为了周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记忆。
不知道为什么,谢宇的交易突然再次跳进周全的脑子里。这个春节,每每想到这个,他就会不自觉地愤怒、焦虑、难过。
“想什么呢?”周全试图挑起一个话题。
李丽春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窗外有好吃的?”周全打趣。
李丽春沉默了一会,突然说到:“周全,你别忘了今天答应我的事。”
周全被说一愣,然后才想起今天在画展答应李丽春为她画一幅自画像。
“好。”
两个人就再次陷入沉默。
周全在心里反复问自己,真的要离开李丽春,视她的孤独而不见吗?
可是那个谢宇,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跟踪了自己十三年,对自己的大小事宜了如指掌。他又为何害自己,两次出现在案发现场。自己这次如果不听他的,谢宇又会如何对待自己?
可是谢宇又为什么要杀许德泰呢,他和许德泰又是什么关系?
现如今,周全和李丽春的生活都是一团糟,想把这团乱麻捋顺,就不得不采取一个非常规手段。现在看,谢宇就是这个手段,但也是整个事件中最不稳定的一环。
“以后我们少一些见面吧。”
这句话,已经到了周全的嘴边。
突然,李丽春望着窗外说道:“周全,如果当初我来公司之前,我俩倘若先认识了,我们会在一起吗?”
第三十一章 2015年8月10日 星期一
2015 年 8 月 10 日 星期一
“看到宣发部新招来的那个小姑娘了吗?今天第一天报到。”
“公司又招人了?挺有钱啊。”
“你不知道这事?”
“我最近被区交通局那项目折腾够呛,没听这事啊。”
“今早在公司五楼徐董办公室门口站着那个,个子不高,挺好看的,穿一件蓝色碎花裙,蓝头绳扎的马尾,特清秀,叫什么忘了,名字里好像带着春字。”
“原来是那个,我当时以为是谁家孩子呢,你也知道,咱公司别看是私企,在白原市你要没几层熟人关系,根本进不了我公司。”
“周全今天也有好事,你听说没?等会,我把雪糕棍扔了。”
两个职场女人经过垃圾堆,其中一个顺手将雪糕棍扔到谢宇面前,然后一起过马路走进了恒运大厦。
谢宇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两个女人的对话,但他对新报到的姑娘并不感兴趣。他等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今天,因为他要做一件事杀周全。
今年年初的时候,憋屈张见谢宇每天露宿街头于心不忍,将自己废品收购站后身一间不到三十平米的地下室腾出来,给谢宇住。还把自己一辆收废品的三轮自行车租给了谢宇。
自打 2012 年谢宇硬刚纠察队以来,他在白原市收废品圈里出了名,纠察队对谢宇开始有所忌惮。而憋屈张因为和谢宇交好,也渐渐被纠察队高看了一眼,被骚扰的次数明显少了。日子好了,人就会善良,同时为了表示感谢,也为了留住这个护身符,憋屈张下了血本。而谢宇觉得白住白拿不好,每月象征性地给憋屈张一点抽成。
地下室虽然昏暗恶臭,但好歹是有个落脚地。而有了三轮车,谢宇更是每天行动自如很多,再也不用担心刮风下雨,这对于谢宇来说,简直就是获得了新生。
有时和憋屈张把酒言欢,谢宇总说自己来生再报恩,憋屈张说谢宇晦气,要报恩就这辈子。可谢宇摸了摸兜里的药瓶,更沉默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有没有希望。他没钱去医院,也不知道这个药是治什么的,问了周围几个人,也没人愿意搭理自己。只知道最近药量逐渐增大,自己辛辛苦苦赚得那点钱,基本全用来买药了。
中午的时候,谢宇决定去附近买碗他最爱的兰州拉面。
谢宇知道自己这副打扮会让店家和客人嫌弃,所以他像往常一样,来到店门口,对着里边的服务员举起手里的八元钱示意,服务员冷着脸把钱接过去,然后让谢宇在门口等。几分钟后,服务员又从里边出来,把打包好的面条和筷子递给了谢宇。
谢宇拎着拉面向自己的三轮车走去,结果刚一转身,和一个女人走了顶头碰,擦肩而过的时候谢宇脚下一个没留神,被凸起的一块石砖绊住了,向前趔趄了几步,整个人扑倒在地,手里的兰州拉面洒到一边,连着汤汤水水,在砖地上甩出一个扇状。
那女人回头看向谢宇,误以为是自己撞到了人,赶紧弯下腰对谢宇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谢宇没有抬头,坐在地上摆摆手,示意女人赶紧离开,自己这一身味道别脏了人家。那女人犹豫了一下,转身走进了店里。谢宇起身来到店家门外,隔着玻璃窗向里看。刚才和自己擦肩的女人个子不高,五官精致小巧,穿着一件蓝色碎花裙,用蓝头绳扎的马尾,正如早晨那两个女职员说的,她模样非常清秀。
刹那间,谢宇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死死盯着店里的那个女人。
女人好像对这家店不是很熟,左顾右盼了很久才知道学着别人的样子在桌面上扫码点餐。然后静静的一个人坐在那里,没有同伴,看起来和谢宇一样孤单。
谢宇驻足凝视了好一会,目光微微闪动,然后默默转身离开了。路过自己洒落的拉面时,他蹲下来用手把面条重新拢到方便盒里,带回到自己的三轮车旁,将方便盒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窝进车棚里闭目养神,努力把这股饿劲挺过去。
过了一会,突然有人敲车窗。谢宇睁开眼睛,看到车外站着刚才那个南方姑娘。她举起手里一份新的拉面,对谢宇示意了一下,然后轻轻放在地上,转身走了。
谢宇目送着女人走进恒运大厦,皱了一下鼻子,然后拉开车门将面条捧在手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这是他 2004 年之后,吃过的最香的一顿饭。
八月的正午,火球高悬,空气中弥漫着滚烫的热浪,干燥的焦灼感让行人都神色凝重,远处的景物在热浪中扭曲起来。谢宇的三轮车停在树荫下,吃完面他躺在车厢里闭目养神,蝉鸣声在耳边轻轻聒噪,不知不觉,他竟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一整天,周全都没有出现。
直到下班后,五点二十分,周全才穿着半袖衬衫和西裤从恒运大厦里走出来。看得出,他今天特意打理了一下自己,精神了许多。而身边簇拥了七八个同事,其中一个和周全年纪相仿的男人,还笑着狠狠搂着周全的脖子。
几个人朝着谢宇的方向走来,谢宇赶紧从车上下来,然后装作翻垃圾的样子,向周全靠近。
擦肩而过时,搂着周全的那个男人说道:“一会给我加两串猪腰子,老周你得请客啊!”说罢,几个人奔着前方一排烟熏火燎的室外烤串小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