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很快就要达成了,距离周全大学毕业,还有半年的时间。

半年后,进入十一月,天气转凉,谢宇踏上了从高济回白原的火车。同样在这一天,火车上方一辆飞机呼啸,谢宇知道周全就在那趟飞机上,此时应该正在捧着一本类似世界油画鉴赏的书品读。谢宇不太明白,周全在高济市完结了大学四年的学业,为什么要再次回到白原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找工作。

11 月 5 日,星期一,谢宇出现在白原市一家名叫宏盛建设公司的附近。这家公司的马路对面,有一个荒废的早餐店,门口石阶算是一个还算体面的“住处”。在早餐店的旁边,堆放着大约五六个垃圾箱,那是谢宇生存的本钱。而这几年攒下来的钱,让谢宇今年置办了一个贴身大件手机。虽然只有几百元,但最起码也可以像别人一样,用上新功能,微信。

这样可以显得自己没那么孤独。

上午 9 点,谢宇远远看到周全在一个男人的陪同下走进了恒运大厦。那个男人谢宇以前见过多次,是他的哥哥,有一次借弟弟采访的光上过报纸,名叫周鸿。

谢宇紧盯着恒运大厦的大门,啃着手里的面包,这是他今天唯一的主食。他猜测,今天是周全参加工作报到的一天。

一辆黑色迈腾经过。

后车窗摇了下来,一个墨镜男向谢宇看了看,然后车窗又被摇上,车子扬长而去。谢宇反过来也瞥了那人一眼,右手伸向了自己的贴身里怀兜里,那把剔骨刀他这些年一直随身携带。

谢宇自知四年后重新出现在白原,未经任何人允许私自占用这几个垃圾箱,一定会引来当地一些人的注意。这些盯着自己的人,或是有人荫蔽,或是自己本身就是操纵者。现如今已经很难看见他们打打杀杀,但他们却做起了一些意想不到的生意,其中就包括垃圾垄断。

想想时代变化真是快,垃圾,都有人垄断了。

这让谢宇想到了 2007 年那晚的勇哥和虹姐,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残断的小拇指,心生悲凉。那天,是他第一天来到白原。

果然,到了夜里九点左右,一辆面包车由远及近停下,车上下来四五个黑衣男子,将正准备睡觉的谢宇团团围住。

谢宇对此并不意外,现如今这种场面他见得多了。当年在江工院 1V6 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新来的啊?”为首一个文身男问到。

谢宇抬起头正要和他对视,却无意间见到了恒运大厦门里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女子,精神矍铄,两鬓雪白齐整的短发,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玳瑁眼镜。看起来像是老板,而一台宝马车正停在楼下,从车上下来一个司机模样的小平头,为她拉开车门。

但就在那女人即将要上车的时候,一个年轻男人走上前去,和女人攀谈起来。见到那个男人时,谢宇微微皱眉,男人眼熟,好像正是周全的哥哥,周鸿。

谢宇正待仔细端详,那几个人当中一个眼镜男说到:“知道俺们纠察队伟哥不?”

“壮阳药啊?”谢宇搭了一句。

“你妈个逼的壮阳药!纠察队!知道嘎哈的不?”眼镜男又说。

谢宇目光越过他们几个,看到对面那女人已经让周鸿上了车,两个人并排坐在后座,而司机站在车外抽烟,看样子两个人聊天的内容并不想让司机知道。

“操你妈,问你话呢!”

谢宇被眼镜男推了一下,这才把注意力放到那人脸上。但他什么都没有讲。

“哑巴啊?”说完,那人用手一指刚才的文身男,“这就是俺们伟哥,你在这片干废纸回收都得跟俺们伟哥报告,他同意了你才能干,知道不?”

谢宇每次被这种人盘问都会很烦,于是随口答道:“不知道。”

“纠察队知道不?”

“不知道。”

“龚伟,知道不?”

“不知道。”

谢宇的一键三连彻底把这几位所谓的纠察队激怒了。但他懒得理,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对面那辆宝马车里。

“你他妈!”眼镜男照着谢宇的脑袋就是一拳,谢宇身子微微歪了一下,没还手。眼镜男见状,又接连给了谢宇几拳,直到谢宇被揍得怀里的药瓶子掉了出来,药粒撒了一地。

这时,眼镜男还要伸出手来要揪谢宇的衣领。谢宇坐在那里没动,左手迎出,从内向外环绕,将眼镜男伸过来的手压制在下,然后猛地用右手去击那人的下巴。谢宇没学过武术,但这一路混迹江湖,靠拳头活到今天,不经意间也会打出一记标准的“天王托塔”。

眼镜男惨叫一声,下颚被猛向上推,牙齿狠狠咬合到了上嘴唇,一股血腥味在口腔里荡漾。惨叫声激起了其他几个人“两肋插刀”的兄弟义气。几个人蜂拥而上对谢宇拳打脚踢,谢宇一个猛子从地上窜起来,左右迎击。

三分钟后,纠察队全军覆没。

在一片鬼哭狼嚎中,谢宇看见周鸿一脸笑意地从宝马车下来,上了自己的车离去。

而车里的那个女老板,手里多出一个牛皮纸袋,正向里看着什么。

第二十二章 2019年1月30 星期三

2019 年 1 月 30 星期三

还有五天就是除夕。发完年终奖,办完迎新晚会,宏盛建设公司上下一派欢乐祥和。徐芳芳今天开始允许全公司错峰上班,给员工充足的回家置办年货的时间。

周全正好借这个机会去帮李丽春操办金惠的丧事,联系车辆、跑火葬场手续、买纸钱蜡烛,大小事宜全部揽下。

“要不要通知公司的人?”周全忙碌间问李丽春。

李丽春摇了摇头,坐在灵车里一个人默默摆弄着黄纸元宝。

操持金惠丧事的人,只有周全和李丽春两个人,极为冷清。

“我受够了公司的流言蜚语。”

周全微微一怔,陈锦阳的名字再次跳跃到他的脑海里。

“你说的流言蜚语指的是?”

李丽春头转向一边,选择了闭口不谈。

其实周全自己最近也愈发烦闷,一方面李丽春整日愁眉苦脸,每次周全问她原因,她都说是因为母亲去世,而实则李丽春总是有意无意提到陈锦阳,周全对于她和陈锦阳生前的关系不想妄加猜测,但周全总觉得她对于陈锦阳的死,会联想到自己头上。虽然嘴上不说,但每每在这个话题上露出的欲言又止的样子,总会出卖她。

另一方面屠玲最近逼婚愈发紧急,再次以报警威胁。周全上网查阅了大量资料,这件事大概率会被定义为寻衅滋事,必留案底,如果刀的事被查实,那定性为杀人未遂也未可知。

周全心里暗暗后悔。

他不后悔为李丽春出头,后悔的是自己以身入局,乱了阵脚,没了理智。聪明半生,却不知道怎么应付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