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由于我先前的确询问了她的意见,并且她明确表示了拒绝,所以我现在再开灯的话……显得我很傻。

我走进浴室,轻手轻脚地关上门之后开了灯。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冲了把脸。我安静地听着哗哗的水流声,仿佛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得以稍稍放松下来。

这里是这个房子里唯一用墙隔出来的隔间。外边的两间卧室只用透明玻璃做了围栏,还有就是我们挂上的帘子,远达不到密不透光的程度。

我走出浴室,打算把睡衣毛巾之类的东西拿进来,早点洗漱完,就能早点倒头睡大觉。

逃避可耻但有用,而睡觉,就是我逃避世界的最佳方式。

这么一会儿功夫,她似乎决定不喝闷酒了,而是找了点下酒菜。

她没有戴耳机,手机音量是外放的,不过还不算太大声,正一边跟手机对面的什么人聊天,一边打游戏。

借着她手机屏幕闪烁不定的光,我注意到了茶几上东倒西歪的空啤酒瓶,其中一瓶是没喝完的,也斜斜地栽倒着,在茶几上留下一滩浮着白色泡沫的淡黄色液体。

我大概知道和她聊天的是谁,她以前跟我提起过几个名字,他们在某个社区平台认识的,没见过面,不过很聊得来。

自从她认识了这些网友,我们的沟通就越来越少了,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但一天也未必讲得了几句话。

连带的,我们互相看对方越来越不顺眼。

我有点洁癖,吃完不扔的外卖盒、随手扔在桌上的废弃纸巾、拖延着不打扫的厨房……都能让我抓狂。

而当我催促的时候,她就会变得格外烦躁,大概是觉得我有病。打扫嘛,早晚的事情而已,难道我就活不到明天了吗?

以前我们的关系很好,当时还开玩笑地说,要以我们为原型,拍一部拖延症大战洁癖的纪录片。没想到一语成谶,这个玩笑放到现在来看,竟然冒出了硝烟味。

要我说,我是能理解她的。逃避可耻但有用,而虚拟社交,就是她逃避的方式。

我的夜盲症似乎越来越严重了,去房间拿睡衣的路上被楼梯绊了一下,痛得我咬牙切齿,在原地站了足足一分钟才缓过来。

就在这时候,她输了一局游戏,骂骂咧咧地蹦出了一连串脏话,开始情绪激动地跟网友总结起了战况,就好像我不存在一样。

仿佛有人朝我扔过来一个马蜂窝,周围尽是蜜蜂迅速振动翅膀的立体环绕声。

我快步冲下楼梯,在玄关处又被那个该死的易拉罐绊了一下,它再次打起滚来。

我跑到街上,大口呼吸着夜晚微凉的空气,决定物尽其用,在南亦嘉的房租到期之前,我去她那儿住一阵子。

我不知道“水逆”这个说法是不是真的,但我这两年真的倒霉透了。每当我觉得已经触底,不会再有比现在更倒霉的事了,老天爷就会深情款款地握住我的手,郑重地告诉我:有的。

比如现在

夜里十一点,对位于城中村的这栋公寓来说已经很晚了,楼下的饭馆都已经打烊,附近也没有什么娱乐场所。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微风卷起枯叶的沙沙声。

我按照前几天的印象寻找那扇生锈的大铁门,记得它旁边有一家把蒸笼架放在外面的早餐店,可就是怎么也找不到。

我拐过一个街角,突然冒出来一个壮硕的身影。

他目露凶光地盯着我,转了一下举在腰前的水果刀,一道寒光从我脸上晃过去,我被吓得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

“别动!把钱拿出来!”他举着水果刀逼近我,趁着我愣神的刹那功夫,把我圈在了他粗壮的手臂之间,恶狠狠地说,“手机、钱包、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拿出来!”

后背紧贴着墙面,无处可躲,我往下瞟了一眼,刀尖就在距我脖子两三公分的位置。

“别想耍花招,快拿出来!”他又催了一遍。

“大哥,你不知道现在都不用现金支付了吗?”我面无波澜地说着这句话,把视线从刀尖上挪开,阴森森地盯向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躲闪了一下,把水果刀握得更紧,手背上青筋凸起。

看样子不是一个亡命之徒,那就好对付多了。

他让我把手机交出来,我照做了。我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算在他接过手机有所松懈的时候,把他手上的水果刀抢过来,然后,揍他一顿。他看起来皮糙肉厚的,应该很扛打。

“动作快点,要钱还是要命啊!”

他十分不耐烦地骂了我一句,这一句颇有些“一语点醒梦中人”的作用,我松开手,手机掉回了口袋里。

我朝他轻轻晃了晃空着的手,坚定地说,“我要钱。”

看得出来,我在他的抢劫生涯中,已经成了一个很特别的存在。人生哪有一帆风顺的呢?我只是适时给他制造一点小挫折。

他把水果刀稍稍往后移了一些,打算亲自动手,去我的口袋里抢手机。

我正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办,一个电脑包突然朝他的后脑勺砸了过来,根据电脑包在空气里划出的抛物线,我判断里面是装了电脑的,总不至于往电脑包里装砖头吧?

“你放开她!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裴以北一改往常知性温吞的模样,喊出了前所未有的气势。

劫匪像是被突如其来的重量砸傻了,手里的水果刀也跟着晃晃悠悠的,一不小心就能刮花我的脸。我侧身躲开刀尖,几乎是侧着把自己扭成了直角。

由着身体的惯性,我朝墙上蹬了一脚,把自己带到了劫匪背后,单手接住了裴以北的电脑包我十分后悔这个决定,她的电脑重到我的胳膊快脱臼了,顺便在劫匪背上踹了一脚。

他扑到墙上又弹回来,抬手摸了摸鼻子,摸下来一手的血。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我从背后捏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水果刀抢了过来。

他转过身,我恰好把水果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我用刀背在他脖子上拍了几下,简直是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南楠……”裴以北不知所措地喊了我一声,我抬抬手,她于是配合地拿走了电脑包,我得以甩了甩已经开始发麻的左手。

“我没钱。”劫匪说。

“少废话,要钱还是要命!”

“我真的没钱。”

“今晚就干我这一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