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岐。”谢雪臣的声音颤抖着响起,“是你杀了她。”
“是我……”桑岐苦笑着,手掌掩着嘴唇,却止不住呕出的热血,黯然的双眸看着谢雪臣,“也或许是你……或许是七年前,她救了你,就耗尽了所有的生机。”
“什么?”谢雪臣愕然而不解地望着桑岐,“七年前……铃儿救过我?”
“你果然是忘了。”桑岐沙哑地笑着,“七年前,在明月山庄,你自毁神窍,是铃儿救了你……是了,我从第一眼看到她,便未曾见过什么妖纹,想必是她将一切都给了你。”
谢雪臣失神地垂下凤眸,抱着暮悬铃的双手,那双世间最沉稳有力的执剑之手,此刻却止不住轻颤。
“她从未说过……”
七年前,明月山庄,他的记忆中一片空白,始终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原来他和铃儿早就相识,是铃儿救了他,但她却从未提过。所以熔渊那日,并非是他们的初次见面,那之后的点点滴滴,她投向他的眷恋与依赖,是在七年前就已经种下的相思……
但他全然忘了,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谢雪臣心痛如绞,眼眶刺痛而酸涩,他俯下身埋首于她颈间,颤抖的双肩出卖了他隐忍的悲痛,一声哽咽溢出了喉咙。
“铃儿……”
桑岐痛苦地合上眼。
他失去了凝曦,也失去了铃儿,他自负聪明,却一生被人所骗,他练就无上神功,却终究被人利用……
他从未想过杀铃儿,也不愿意与她为敌,所以对她下了禁制,让她无法对自己出手,却没有想到,她抱着自尽的心思,与他同归于尽。
桑岐耗尽了所有来挡下那一击,但终究也只是多拖得一刻钟的喘息罢了。他的生机耗尽了,银发皆白,气息奄奄。他拖着残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如果只剩下一刻钟的光景,他想……去星沉谷,最后见见凝曦……
他一步一个血印,蹒跚地走到那棵树下,跪倒在地,伸出苍白的左手挖掘树下的泥土,鲜血伴着眼泪,一滴滴落进土里。
左手沾满了泥土与血迹,布满了擦伤与瘀痕,终于,他碰到了坚硬的玉棺,银瞳中闪过一丝光彩,然而这也是他这一生最后的光彩。
身躯无力地向前倒去,苍白的脸贴在那冰凉的玉棺上,他的指尖颤抖地摩挲着玉棺,染血的薄唇轻启,无声而缱绻地喊着凝曦……
凝曦,我一步错,步步错,行至今日,满身血债,害人害己……
我来见你,却再无面目见你……
他触摸冰冷的玉棺,却恍惚似抚摸到她娇嫩的脸庞,含笑的眉眼。她主动牵起他的手,亲吻他的眼眸,温软的双臂环着他的肩膀,抵着他的额头低低柔柔地将他的名字含在唇间。
我最喜欢桑岐……
这世间千千万万人,只得一人如此爱他,便也足矣……
可他却将她独自一人丢在了这里,整整二十年,答应她的事,未有一件做到。
凝曦,若有来世,你能否……再垂怜我一次……
弥留之际,他散去了魔功,丝丝缕缕的魔气从身上溢散而出,留下的,只是一具没有了生机的尸体,仿佛这样,他便能清清白白与她在黄泉相聚。
但他终究是未能最后见她一面。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傅澜生回到碧霄宫时,看到的是满目疮痍,颓垣断壁。
妖族肆虐过的地方尽是鲜血与断肢,浓郁腥臭的血腥味在碧霄宫弥漫,昔日的金碧辉煌、纸醉金迷不复存在,余下的只是人间炼狱。
傅澜生踉跄着在回廊间奔走,却不见一个活人。忽然,他听到前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哄笑声,他猛地顿住了脚步,隐匿身形。
一群修为不浅的妖族身上挂满了珠宝玉石,勾肩搭背地从宫殿中走出。
“这地方好啊,宝物多,灵气足,以后咱们就在这住下了!”一个妖精笑嘻嘻地说道。
“那也得等江长老找到傅渊停夫妇的下落,这碧霄宫防御法阵的禁制只有那两人才知道。”另一个妖精道。
“江长老亲自出马,怎么可能失手嘛,我们还是先挑好自己想住的房间吧!”
傅澜生沉着脸色看那些妖怪离开,听到父母尚未遇难,他心中稍宽,但又担心他们正被人追杀……他灵机一动,取出血鉴,想用血鉴找出父母所在之处。
忽然一只小手拉住了他的袖子,他猛地一惊,便听到糯软的声音在身旁轻轻响起:“哥哥,是我。”
傅澜生松了口气,低头看向阿宝:“不是让你在船上待着吗?”
阿宝委屈道:“我担心你嘛……”
傅澜生眉头紧皱,但阿宝既然来了,他也不能再把她赶回去,生怕她撞到那些妖族。他低声道:“你变回原型。”
阿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变回了小巧可爱的灵鼠模样,扒在傅澜生肩头。
“阿宝,你躲到芥子袋里,如果遇到妖族,你就装作和他们一伙的。”傅澜生叮嘱道。
“嗯……”阿宝低头想了想,“我明白,打不过就加入。”
傅澜生叹了口气:“你说得没错……”
他将鲜血滴在血鉴上,很快便看到了父母所在之处,正是碧霄宫密道。
江离看着身受重伤的傅渊停和段霄蓉,缓缓停下了脚步,滴血的剑尖指向了面前二人。
“沧璃,这二十几年来,我自问待你如亲生儿子一般疼爱,难道你就不念半点父子之情吗!”傅渊停捂着渗血的伤处,面容沉痛地说道。
江离冷笑一声:“傅渊停,若不是你害死我生父,我自有美满的家庭,何须与你情同父子?你杀人夺妻,还故作情深,简直令人作呕!”
傅渊停沉痛道:“是,我是对不起江少陵,但对你和兰池,我自问未曾有过半点亏欠!我当年受段霄蓉胁迫,与她结成道侣,被迫与兰池分离,但心里从未忘记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