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 / 1)

十点整,施工队的李经理总算姗姗来迟,腋下夹着一叠文件袋,不紧不慢地闲步走进来。

“主任,”他侧眼扫了林珠,直接略过,走到张主任面前,拉开文件夹,抽出几份报告和一份盖着红章的文件递过去:“这是环境影响评价批复,里面明确写了施工期间的环保措施。”

张主任接过文件仔细翻阅,然后招林珠过来:“你看看,人家的作业都是合规的。”

“那 pH 碱性怎么解释?”

那李经理仰着头,说话的时候看都不愿意看林珠一眼,“我们用的是硅酸盐水泥,微量渗漏确实可能导致局部碱化,但根据测算,影响范围不会超过路基两侧五十米。”

“五十米?我测的超标点在距离路基一公里外!怎么解释?”

“一公里外的事儿还怪到我们头上了?真是……”李经理轻蔑地撇了撇嘴,他指着文件袋里的资料说,“数据单都在里面了,第三方机构的土壤检测报告里,重金属、农残指标全部合格。”他耸耸肩膀,“自己农作物种不好,怎么还怪起我们修路的了?”

老周在一旁打圆场:“要不这样,让施工队调整下作业时间,晚上六点后就不挖了,行不?”他这个提议倒跟葡萄无关,实际上是施工的噪音确实太大,每天晚上都扰得他刚出生的小孙子哭闹不止。

“我要的是彻底排查污染源!不是施工时间的问题!”林珠带着怒意拍桌而起,“我要求重新检测,并由环保部门介入监督,确保数据真实可信。”

“哦哟,”李经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环保部门介入?重新检测?那得耽误多少工期啊?你个小丫头口气倒是不小嘛,耽误工期造成的损失谁负责?你负责?”他走到桌边收起文件,“我们可都是按照正规的流程办事的,你们要做什么额外检测尽管做去好了,但别指望我们停工配合。除非上面有明确指示,否则一切照旧。”他走出去,在门口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补了一句,“可别再闯到我们现场去,否则出了安全问题,我们概不负责。”

林珠气得脸色铁青,拳头捏得紧紧,强压心头怒火。

***

从村委会离开,林珠又去问田做了仔细的勘查,发现问题比想象的更严重。

不仅是土壤性状和枝干抽条的问题。仔细看,能发现地表覆盖着一层白白的粉尘,翻耕的时候会明显感觉到锄头触感异常,混有碎石。

而且,虽然不严重,但如果近距离闻,还能闻到土壤中泛着一丝淡淡的异味,普通人根本难以察觉,但嗅觉一流的林珠很快分辨出那是一种化学残留气息。

她抓取了问田的土壤标本,准备第二天回北农检测。

从田伯酒庄出来的时候夜色已深,她回到外婆的葡萄园,躺在土屋里的床上,思来想去,起身跑到工具房拎着手电筒到园里检查土地。

按理说,她的园子比问田离路基更近,如果是受修路影响,理应最先遭殃。

可奇怪的是,从问田的土壤开始出现问题到上周她回来检查,园里的土地并没发生什么异常变化。

林珠裹紧外套打着手电筒往园子深处走,光线逡巡时,地表上蒙着的白银碎屑像细小星辰在灯筒的照射下反光。她赶紧蹲下身用指尖碾了碾,粉末簌簌滑落,露出下面板结如石块的土块。

不对劲。她记得上周翻土时土壤还松软油润。她赶紧回到房里拿出了 pH 试纸瓶,刮了点表层土稀释在矿泉水中,试纸瞬间染成蓝色。

她心里咯噔一下,提着手电顺着园边小径一路查看,在离问田最近的园边停下,凑近了,发现土表也出现了浅浅的色斑。她把鼻子凑近地面,比田伯伯的园子味道要淡,但确实出现了同样的化学残留气息。在某一处,她的瞳孔猛地缩紧。她将光线聚焦,发现本该饱满鼓胀的芽眼竟有些发灰,边缘泛着不正常的焦褐色,像被火燎过似的。

明明比去年早萌芽一天的枝条,此刻却蔫蔫地垂着,连最顶端的芽苞都没透出半丝绿意。她扒开根部的土,发现毛细根竟有不少已经蜷曲发黄,凑近了看,根须上还粘着细小的白色颗粒,像撒了把碎玻璃渣。

山风突然转急,卷起地上的白尘扑在她脸上。远处夜班卡车还在轰鸣,她抓起一把土塞进采样袋,回到屋内,心急如焚地整理好所有样本,连夜赶回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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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阳光炙烤着朔方山的黄土坡。 林珠的车颠簸行驶在山间,轮胎轧过洒满碎石的路,发出沙沙声响。 把车停在离施工现场不远的地方,她攥着那张因反复查看已经发皱的初步检测结果,冲过警戒线。 施工围挡内,挖掘机铁臂翻卷着山灰。 林珠冲过警戒线时,工头正倚着水泥袋吞云吐雾。她将初步检测结果拍在麻袋上,扯着嗓子喊,声音刺破机械轰鸣:“停工!必须立即停工!” 尖利的声音把工头吓得一跳,手上的烟差点没夹住。他往林珠的方向看过去,烟蒂掉落在地上,泥土中几点火星很快灭了。 他瞪大眼,一脸不耐烦地站起来:“怎么又来了啊?” 林珠拨开被汗水黏在额头的前发,天是冷的,心里的火却熬着她。她把那张报告拿起来,像宣誓般举到头顶,“你们的施工已经严重破坏生态,必须立刻停工!” 工头从她手里夺过报告,草草扫了一眼,嘴角一撇:“怎么,今儿带圣旨来了?”他把最后一口烟抽完,丢到地上,用鞋底碾灭火星,眼神里满是不屑,“就这玩意儿就想让我们停工?大家伙儿看看!”他挥舞着报告,朝周围的工人晃了晃,“昨天咱们李经理可是过去和你们村主任谈妥了的,拿的都是带红章的文件。你就这么几张纸,连个红章都没有,想干啥?” 周围工人窃窃私语几句,工头做了个手势,大家又埋头继续干起活来。 林珠努力压制住怒火,深呼吸,试图用一种稍微平和的语气:“距路基1.9公里的土壤pH值超过10,这已经是强碱性土壤的范畴。水泥渗漏的影响范围绝不止你们说的五十米,你们正在破坏整个朔方山的土壤团粒结构!”她从手机里面翻出土壤板结照片,举到工头面前,“你看看这些照片,看看这些白色粉末,是硅酸盐水泥的水化物,它们会永久破坏土壤的保水能力,永久!” 工头皱眉,瞥了一眼照片,赶紧摆手,“行了行了,我们按合同办事,你说的那些我们不懂。你说的什么pH值、土壤结构,那是你们专家的事,不是我们工人的事,我们只负责干活,拿钱,你在这儿跟我们说破嘴皮子都没有用。要找你找我…

下午三点,阳光炙烤着朔方山的黄土坡。

林珠的车颠簸行驶在山间,轮胎轧过洒满碎石的路,发出沙沙声响。

把车停在离施工现场不远的地方,她攥着那张因反复查看已经发皱的初步检测结果,冲过警戒线。

施工围挡内,挖掘机铁臂翻卷着山灰。

林珠冲过警戒线时,工头正倚着水泥袋吞云吐雾。她将初步检测结果拍在麻袋上,扯着嗓子喊,声音刺破机械轰鸣:“停工!必须立即停工!”

尖利的声音把工头吓得一跳,手上的烟差点没夹住。他往林珠的方向看过去,烟蒂掉落在地上,泥土中几点火星很快灭了。

他瞪大眼,一脸不耐烦地站起来:“怎么又来了啊?”

林珠拨开被汗水黏在额头的前发,天是冷的,心里的火却熬着她。她把那张报告拿起来,像宣誓般举到头顶,“你们的施工已经严重破坏生态,必须立刻停工!”

工头从她手里夺过报告,草草扫了一眼,嘴角一撇:“怎么,今儿带圣旨来了?”他把最后一口烟抽完,丢到地上,用鞋底碾灭火星,眼神里满是不屑,“就这玩意儿就想让我们停工?大家伙儿看看!”他挥舞着报告,朝周围的工人晃了晃,“昨天咱们李经理可是过去和你们村主任谈妥了的,拿的都是带红章的文件。你就这么几张纸,连个红章都没有,想干啥?”

周围工人窃窃私语几句,工头做了个手势,大家又埋头继续干起活来。

林珠努力压制住怒火,深呼吸,试图用一种稍微平和的语气:“距路基 1.9 公里的土壤 pH 值超过 10,这已经是强碱性土壤的范畴。水泥渗漏的影响范围绝不止你们说的五十米,你们正在破坏整个朔方山的土壤团粒结构!”她从手机里面翻出土壤板结照片,举到工头面前,“你看看这些照片,看看这些白色粉末,是硅酸盐水泥的水化物,它们会永久破坏土壤的保水能力,永久!”

工头皱眉,瞥了一眼照片,赶紧摆手,“行了行了,我们按合同办事,你说的那些我们不懂。你说的什么 pH 值、土壤结构,那是你们专家的事,不是我们工人的事,我们只负责干活,拿钱,你在这儿跟我们说破嘴皮子都没有用。要找你找我们领导去,别在这儿耽误我们时间。”那工头赶紧转过身背对她,指挥着挖掘机继续作业。

眼看着挖掘机的铁齿再次举起,林珠心中涌起一团火。

这团火在她心里肆虐,蔓延,仿佛在灼烧着这座朔方山。理性被冲破,林珠一个跨步冲到挖掘机前,张开双臂拦住履带,闭着眼睛大喊:“停工!必须停工!”

挖掘机司机紧急刹车,铁齿悬在半空。工头脸色骤变,冲上前去扯她的胳膊:“找死啊!他妈的不要命了!”

“停工!停工!不停我死也不会走!”

***

“姓名?”

“林珠。”

“职业?”

“北方农林科技大学葡萄酒学院教师。”

年轻民警抬眼看了看头发散得乱糟糟的林珠,低头继续记录:“说说事情的经过。”

派出所的白炽灯在林珠头顶嗡嗡作响。她坐在铁质审讯椅上,后颈还能感受到工地保安强行拖拽时的钝痛。她盯着民警胸前的警号,动了动被手铐固定的手腕。冰冷的金属环在她细细的手腕晃荡。

“我在施工现场阻止破坏生态的行为,是他们先动手拉扯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