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样啊,可是我老公现在在国外出差,一时半会联系不上。我们家的钱,都是他在管。哎呀,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从来不喜欢管钱的!两万多确实是小钱,但是你急着要缴,我也帮不上你呀!”张秘书的解释停不下来,她平时富太太的人设做得十足,每个朋友圈名牌包包都是标配。
不熟的朋友借钱,本来是一个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可以拒绝的事。但对于这种特要面子的人,就变成了一个要精心包装的难题。
林珠马上借势说:“哎呀,没想到您老公业务这么广,都到海外了!真是大老板!那也没办法了,我只能赶紧打电话给别的朋友问问了,不然预约了好久的医生到时候又约不上。哦,对了,您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没事,学校有点事情想让你来一趟,既然你要做手术,那肯定是身体重要。哎呀,要是我老公在旁边,肯定二话不说就打给你的,真是太不巧了!你安心做手术,做完记得好好休息哈!”
林珠挂断电话,打开勿扰模式,这个周末所有的电话都不用接了。如果有人叫她加班,张秘书一定会主动帮她回绝。比起林珠做手术差两万块的窘迫,让别人知道她连两万块钱都拿不出来才是更大的尴尬。
从出口出来,林珠径直走到到达大厅右侧的租车柜台。柜台后穿着藏式围裙的姑娘正在调试一台便携式制氧机。
“您好,我订了一辆车。”林珠打开预定的页面展示给她,“这款。”
那姑娘确认了订单号,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看她瘦瘦高高的像根竹竿,感觉一阵大风刮来就能把她吹得飞起来。于是找出钥匙递过来的时候特意问了一句:“女士,您一个人?”
“是啊。”林珠准备接过钥匙,那姑娘却收回手,拿出一个塑封的报价单,“我们这里是有包车服务的,本地司机,车技很好。”
林珠笑着摆摆手:“不用了,我喜欢自己开。”
“您开过山路吗?”那姑娘表示担忧。
“老熟啦!”林珠信誓旦旦地说,伸手问她要钥匙。
那姑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钥匙递给了她,同时向她推销最贵的保险。
林珠跟着验车流程仔细检查了车况,确认无误后签字。那姑娘再三嘱咐:“冬季走 G215 得格外留神,半山腰的暗冰能把车甩进沟里。防滑链在左侧纸箱,备胎旁边有两罐喷灯,夜里车打不着火时烤烤油箱。后备箱还有备用氧气瓶,去得荣县,山路崎岖,要小心开啊!”
林珠比出一个 ok 的手势,带上墨镜,踩下油门。
导航规划了路线,先沿 G549 国道向西南行驶,途经乡城县后转入 G215 国道直达得荣县。
G549 里有一段盘山公路,蜿蜒曲折,坡度陡峭,堪比秋名山赛道。更有从日古村至瓦卡镇的 22 公里路段,每公里平均 3 个弯道,其中 7 处回头弯还需倒车调整方向。林珠提前在网上做过攻略,听说部分弯道外侧无护栏,悬崖落差超 200 米,每次过弯的时候都一定要鸣笛三秒警示对面车辆。
真够刺激的。
林珠跃跃欲试。
比起坐在副驾驶提心吊胆,她更喜欢这种自己把握方向盘的感觉。
她连上车载蓝牙,搜索“头文字 D”,打开电影原声带专辑,点击播放,《Intro(AE86)》的鼓点混着引擎的轰鸣渐渐展开。
朔方山车神施展技艺的时候到了。
***
高原草甸如泛黄的古卷在车窗外徐徐铺展,积雪压弯的芨芨草似老者霜染的鬓发。成群的牦牛缩着厚重的毛皮下头觅食,铁蹄踏碎薄冰时的清脆声响,像寺中玉磬。偶有藏原羚从路基窜过,惊起几只低空盘旋的秃鹫。凌乱的羽毛在风中翻飞,似几片褪色的经幡在诉说着高原的苍茫。
行至波瓦山垭口,海拔 4513 米的路牌结着冰棱。观景台的木质围栏覆着薄雪,林珠放缓车速,将车停在空地上,推开车门,山风瞬间裹着雪粒子扑面而来。
她站在木质观景台上,极目远眺。
左侧雪山群巍峨耸立,冰川泛着深邃的幽蓝,如巨龙遗落的鳞片。雪线将山峦劈成两半,上覆银甲、下披褐袍;右侧谷地间,灰绿的冬小麦和枯黄的青稞茬田交织一体,像一匹被揉皱的粗麻布。
她摸出手机想拍照,却发现手指因缺氧有些发颤,赶紧返回车内吸了半分钟氧。
重新上路后,终于驶入激动人心的盘山路。
发卡弯一个接一个,轮胎开始打滑,她努力把握方向。
右侧是深不见底的峡谷,左侧山体上的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四驱系统发出低吟,林珠死死抓住方向盘,目光专注,随着车身灵活穿梭,每一次精准的转向都令她肾上腺素爆棚。
经过乡城县,大片藏式夯土民居在河谷中错落分布,白色外墙搭配绛红色窗棂,与河谷两岸的园地组成一幅油画。
林珠在就近的加油站加满了油,便利店暖炉上煨着的酥油茶飘出咸香。她顺便买了块糌粑,嚼着青稞的香气继续赶路。
接近得荣县时,导航转入一条被积雪覆盖的土路。金沙江在谷底闪着光跃入眼前,对岸云南的雪山群像一道白色的屏风。
从扎西岗村到瓦卡镇的 20 公里河谷里,十多家酒庄依山而建。
路边立着的路牌开始密集闪现“酒庄指引”,用藏汉双语写着各家酒庄的名字。
林珠放缓车速,仔细阅读经过的每一块路牌,始终找不到“半山”的名字。等导航提示“右转,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一道灰色水泥浇筑的外墙,门上挂着“闲人免进”的警示。
这块警示牌的右下角刻着小小的“半山酒庄”。
她轻轻按了两下喇叭,无人回应。
她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赶紧低下头,发动车子往后倒退。等退到路口了,她偷偷探出头看酒庄门口挂着的,亮着红点的摄像头,鬼鬼祟祟地缩回车里。
“不是吧。”她暗自嘀咕,“情报这么及时?”
心里正想对策,施竞宇又一通电话呼过来。她本来想挂掉的,手一哆嗦竟接了。
“喂。”
“干嘛!”
“在哪儿呢?”
“做什么!”
施竞宇愣了愣,一副很无辜地语气说:“怎么跟吃了炸药包一样?”
“有事说事!”
“唉”他长叹一口气,自从林珠没评上副教授,这几个月以来,已经没有给过他什么好脸色。“跨年来深圳吗?”他颇为小心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