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女士,找雅座雅间内所有窗帷,布条,麻绳,所有可以编织绳索的物什,编成长绳,从外窗绑好,固定好依次爬下去。”
“二楼有茶水的可以拿茶水或者清水打湿帕子,捂住口鼻,大家依次让妇孺孩童先下绳逃到外面,速速撤离。”
一片混乱中,那些原先以为等死的百姓,忽得泪流满面,就像是黑夜中全是漆黑之时,有人点亮了他们面前的路。
慌乱的火场开始变得有序起来,众人求生的意志是必然的,众人拾柴火焰高,很快,一个个窗子被木凳各种工具砸破,一个个百姓将各式各样材质编成的绳梯陆续放下,一个个妇孺,壮丁,壮丁身上绑着孩子,陆陆续续地,从窗外的绳梯一点点往外爬下。
百姓在有序撤退,苏樱雪身边的踏雪与夏荷,带着几个自愿留下会点武艺的壮丁,用几床窗帘浸透水,用铜盆接着水,以人力渐渐在扑一楼与二楼楼梯上的渐渐蔓延而上的火。
苏樱雪吩咐她们将木制的楼梯用清水打湿,将清水扑火,也扑湿二楼的地面,窗门,以延缓火势的上升,给百姓的撤离增加宝贵的时间。
踏雪夏荷心中十分不解,她们的殿下,被那些不明事理、愚昧无知的百姓编排如此污名,可遇见火烧芙蓉楼这样的生死关头,他们崇拜而信封的那些权臣贵胄,世家子女早就抛弃他们独自逃离。
而真正留下来和他们一同同生共死的,却是他们口中无恶不作,污名满身的那个罪人,那个他们编排她一顿吃掉一年百姓口粮,编排她青面獠牙,极尽享乐的长公主殿下。
她们内心是真的愤怒,可是生死关头,她们看见她们守护的殿下,用一颗赤诚的真心,甚至不惜假借苏璃月的声名,以劝服调动那些百姓信服于她,完成自救。
这一刻,只有踏雪与夏荷明白,她们的殿下,是一个值得守护的人。即便萍水相逢,深陷囹圄的那些不明所以的百姓,她都满心侠义出手相救,体恤民之疾苦,爱之民之性命,这样的殿下,怎么不是与那些权臣世家截然相反的存在。
她就像是大盛王朝中的一道光,劈开这个因世家专政,因上位者从不看重身下跪拜庶民的腐朽王朝,忽然出现了不一样的选择。
原来,上位者也可以爱民惜民。
上位者也可以体恤民之疾苦,与民同生共死,而不是遇见灾难,一脚踢开脚下贱民任其生死飘零,也不是用民的性命,去堆砌那冷血无情,冰冷刺骨满是百姓尸骨的权谋之路。
第242 章 暗黑的夜中,他们悄无声息地跪地,自发地给苏樱雪磕头
“主子,那些权臣世家的,早从三楼破窗离开了,属下确定了,却是苏樱雪不在其中。”
“如今有不少人顺着绳梯往下爬了,应当是平民,怎么办?”那些暗夜幽灵般存在的人,看见这样的情况,多少有些忐忑,急忙向上级汇报。
那鬼魅般冰冷无情的银面人,看到如此,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他的眼眸里,是仇恨,是狠辣,是无情,是冷酷,唯独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与柔情。
“既然惹不起的都走了,那剩下的人,就给苏樱雪陪葬吧。”银面人声音狠辣如鬼魅,“毕竟,死的人越多,这事闹得越大,才能做实苏樱雪是瘟神的名号,才能愈发引起百姓对她的恨意,才能使百姓将对她的恨意迁怒于曾经的南宫世家。”
“只有这样,苏樱雪与南宫世家的残部,此生不可能再得民心。”
“今夜流寇袭城,血洗芙蓉楼。”那银面人冰冷无情的声音,带着无限的残酷与寒冷,冷声吩咐道,“今日,一个活口都别想走出芙蓉楼,逃下来一个,杀一个!”
“今日之后,世上再无长公主殿下,只有一个祸国祸民的瘟神,克死全楼百姓葬身此楼的瘟神。”
“诺!”那些鬼魅般的身影,听到此话,也不再掩饰身形,弓弩无情地对着那些在绳索上摇摇欲坠即将落地的百姓,狠狠射杀。
如墨的夜色中,冰冷的箭弩铺天盖地而来,一支支箭弩都带着无限的寒冷,射穿那些本来以为即将获救的百姓妇孺壮丁孩童的要害。
冰冷的箭弩一箭箭穿透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的心口,胸腹,头脚,有的一箭毙命直接摔下,重重落地砸成芙蓉楼下一地血污。有的确是未击中要害,却因身受重伤而体力不支,从绳梯上摔落,坠落死前因痛苦和恐惧奔溃大叫 最后也成为地上一具不再动弹的尸体。
一时间,百姓血衣染透,芙蓉楼前遍地尸骨。
那些还未下绳梯之人,最后在看到前面那些百姓的凄惨下场后,再没有人敢顺着绳梯爬下,只能悲痛欲绝地在那一扇扇打破的求生窗前痛哭流泣。
明明是一窗之隔,外面就是生的希望。可是这生的希望如此渺茫。
明明只想安稳卑微地活下去,却实在生如蝼蚁。明明只想芙蓉楼看个戏,而今却是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无望而凄惨的哭声响彻芙蓉楼,他们哭着呐喊,“我们活不了了!”
只有真正的绝望,在芙蓉楼内压抑了又压抑。
苏樱雪没有想到,明明火灾没能要了他们的命,却在逃生的时候,受这般多蹉跎。
苏樱雪看着眼前凋零的生命,心痛如绞,这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旁人眼中竟然这么轻贱吗?
这一箭箭扼断的,是一个个身无寸铁,毫无自保能力的百姓布衣的生命啊。
苏樱雪不明白,这样阖家欢乐的日子,什么人,为什么对这些百姓做出这样残忍的事?
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一面是愈发烧的厉害的火焰,一面是无法逃生的绳梯。
忽然,她想起来了,芙蓉楼的结构,是典型的中式建筑,因为它地处于五条水南街巷的中心,如今设伏的是外立面,直达外巷地面,可以走行人。
可是它的西南侧立面的窗,若是打破,放下绳梯,便是只能下到临近街道屋檐的上面,百姓若是顺着屋檐爬离,起码可以避免火焰的灼烧。
只是眼下的困境,西南侧里面的窗在舞台的正上方,与二楼栏杆之间,还有一段距离。
“踏雪,让那些百姓把绳梯都收回,问一下小厮,有没有竹梯。”
苏樱雪心中有一个打算,把竹梯搭在二楼走廊与窗户之间,让会武的踏雪先突围破窗,再以此梯让百姓爬过去,从另一侧攀绳梯爬到屋檐。
等小厮搬来竹梯,却发现并不够长,百姓与妇孺很快拆了几把绳梯,将两条竹梯绑在一起,搭起爬梯。
众人一起齐心协力,费了不少力气将爬梯搭上二楼西南面的窗台,踏雪以轻功借助竹梯飞身到西南面的窗,破窗之后,放下绳梯。
确实如苏樱雪所料,这窗与屋檐不算高,绳梯爬一阵就能到。而且由于站在邻座的屋顶,对的又是暗巷。此处本就没有出口,因而那些弓弩手着重守着的是前后门,却忽略了此处。
见此计可行,苏樱雪又立刻命人如法炮制,制作了第二把,第三把竹梯,搭上西南面的窗。
二层窗户,三层窗户,都用同样的方式去搭上竹梯。青壮百姓体力好,从三层攀爬过去,再从三层窗户慢慢降下。
妇孺孩子,则是从二层攀爬,这样可以减少攀爬的力道。苏樱雪与夏荷,留在最后,与剩下的几个青壮年,做着浇水扑火,防止火势蔓延二楼的活,只为给那些百姓多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火势越来越大,百姓也渐渐撤离,一个个满脸狼狈,蹲坐在那屋檐之上。虽然此处已然离芙蓉楼远了些,西南门立面也还未有着火的痕迹,可是劫后余生的他们也不敢大肆张扬,毕竟,一个个也是害怕那些弓箭手。
苏樱雪见百姓撤的差不多,固定好竹梯,便与剩下几个青壮年一同,从二楼的竹梯往西南面爬去,几人顺利达到屋檐,踏雪看见苏樱雪安然无恙,极其担忧她。
在细细查看她一圈后,发现只有一些攀爬的擦伤,踏雪一颗沉下去的心,慢慢地落下。她的殿下没事,真好。
苏樱雪让踏雪和夏荷,带着多余的绳梯,带着百姓悄悄从屋檐往外走,在暗巷的尽头,再放下绳索,悄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