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蘅和嘉兰问我为什么取名蜃龙,我曾在海市蜃楼里?看到?过它们,它们飞过叠嶂的山,穿过浩瀚的云,坠入无垠的海。”

“......”

“师弟来找我,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其实没有必要见面的,反正我是觉得有点多余,见了?面也是无话可说,彼此的隔阂越来越深,我不自在,他也不自在,我和他像最熟悉的陌生?人。”

“.......”

“师弟走了?之?后,我又开始连续不断的做梦,又梦到?了?同桌送我的那个平安扣,我质问我妈为什么拿走我的平安扣,我们大吵了?一架,歇斯底里?,像两个大喊大叫的疯子,她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我,骂我是出去卖b的妓女,她只是没收了?我的“嫖资”,我骂她是不要脸的小偷,是个手脚不干净的老贱货,然后我爸揪住我的衣领子,扇了?我十几个耳光,我的鼻子和嘴角都在流血,脸也肿了?,村里?人都来看热闹,我拿起砖头砸碎了?我爸的鼻子,他满脸是血,看热闹的邻居都来劝和,说他们是我的父母,生?了?我养了?我,不就是一枚平安扣么,我妈想要给她就是了?,听父母话的才是好女儿。”

“我拿起手里?带血的砖头,狠狠砸碎了?同桌送我的平安扣。”

“想抢我的东西,那我宁愿毁掉。”

“醒了?之?后我又忍不住哭了?很久,总在想那枚碎掉的平安扣,想着我高考结束后被关在家里?被逼着嫁人,想着我那些破旧的衣服和那些不合时宜的破旧鞋子,年少?时的自卑和困窘深深的烙印在我的心里?,我无法和别人建立亲密的关系。穿越这里?之?后,我似乎在变得开朗乐观,但我仍然无法迟迟步入婚姻,我不敢把自己的命运托付在任何?人的手中,哪怕是与我从小长大的师弟,这一切未尝不是有年少?时的阴影在作祟。”

“.......”

“师尊来了?,他慈眉善目的讲了?各种大道理,各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是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交出蜃龙,交出南穗,然后给那些九品天人磕头认罪,他再对我略施惩戒,平息那些九品天人的怒火,真是连吃带拿,既要又要。”

“说实话,这要是放在我年轻那会?儿,我肯定会?觉得心情悲愤,现?在三十多岁,我反而觉得特好笑,我这才发?现?我的师尊也是封建社会?的“父亲”,觉得女人,譬如妻子和女儿,以及女徒儿,是他们的私有财产,私有财产打?拼出来的财产也应该一并归他们所有。”

“师尊和幽山鬼王联手了?,遮天蔽日的噬魂阵,黑云和红光包裹着整座火炎山,蜃龙被困在噬魂阵里?,我赋予蜃龙的魂魄被噬魂阵吞食,残损的灵魂让蜃龙失去神智,变得非常癫狂。”

“.......”

“蜃龙失控了?。”

“.......”

“那就让我也失控疯癫吧,疯癫的我与我疯癫的造物。”

“......”

第354章 舍生23 冯镜日记(五)

“这场惨烈的战役结束后, 我们精疲力尽。”

“我总是会觉得很困,一旦睡着就?会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今天晚上梦到了小时候看?的白蛇传,我记得片尾曲, 我在小学?三年级的六一儿童节表演才艺的时候唱过这首歌, 本来?都忘了这些旋律和歌词, 又在梦里想?起来?,说声再见?心盘起,缠绵眷恋千百般,变得温暖,谁还叹, 人一生短暂.....”

“我在梦里回到了小学?的教室, 个?子高的女?同学?站在桌子上往棚顶挂彩旗,我和其他的女?同学?坐在桌子上吹气球,吹好?的气球用线扎紧挂在彩旗旁边, 我们吹了好?多好?多的气球, 教室里五颜六色的, 放学?之后我拿着气球回家,我拽着绳子, 气球在天上飘,我开?心了一路。”

“嘉兰和白蘅还在睡觉, 我把这个?梦说给南穗听?,南穗抱住了我,趴在我肩膀上默默流眼泪。南穗是户外运动爱好?者, 爬山的时候躺在树下睡了一觉就?穿越了。南穗的家庭很美好?,是我想?都不敢想?的美好?,她父母恩爱, 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也都恩爱,所以她比我更想?家。她在现代社会的优渥生活是我无法想?象的,得到的爱也是我无法想?象的,南穗从来?都不缺爱,她师尊可以为她而死,果然爱永远都会流向不缺爱的人。”

“好?了,现在也不是伤感的时候,我又要进行我的战后总结了,我又赢了一次,就?像我每一次的考试成绩一样,曾经考场是我无往不胜的战场,而如今我的蜃龙所向披靡,无往不胜,但我也知道,这是我此生的最后一次胜利了。

“这么说有点悲观,似乎不太符合我在别人眼里争强好?胜的性格,在这个?世界里我的名字带着一种恐怖主义色彩,和希特勒差不多,其实真?实的我一直就?是一个?很悲观的人,小柳枝才是真?正乐观的人,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没有被生活毒打过的生姿勃发,她是一个?真?正的傻白甜,很难想?象她是幽山鬼王的女?儿。”

“蜃龙杀死了十二个?九品天人,但是很遗憾,我的师尊和幽山鬼王这两个?重点照顾对象并没有被杀死,真?踏马是祸害遗千年,和蜃龙一样,九品天人也分高低,无论?是武学?还是智谋,幽山鬼王无疑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他的出现也确实奠定了我们最终的败局。”

“蜃龙的这个?战绩这也并不全是我的功劳,南穗的红娘鬼伞和其他我叫不出名字的毒蘑菇发挥了很大作用,嘉兰说这是一次可以载入史册的伟大战役,白蘅很悲伤地笑了一下,她说他们一定会将我们从史册上抹去,南穗打赌,说就?算我们出现在史册上,我们大概也要变个?性别,因为在这个?世界,史诗与赞歌是男人的专属,他们赞叹我们的事迹,却又从来?不正视我们性别。”

“有时候我常常在想?,如果我们几个?能够得到更多的资源倾斜,如果我能有五品以上的修为,我也许还能杀出去,但现实就?是很无奈,哪怕冯镜之名早已名动天下,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只是一个?二品天人,我对这件事的不甘和怨念一直持续着,直到死都不能释怀。”

“好?吧,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并不想?在字里行间透露出一个?我是永远得不到糖吃的而永远怨气冲天的小孩子,但是我真?的很想?哭,幽山鬼王的噬魂阵不是不能破解的,蜃龙残损的神智和魂魄也不是不能补全,嘉兰知道方法,但是嘉兰修为不够。”

“嘉兰这一路都在被各种人拒之门?外,修为几乎是靠化缘得来?的,被拒绝的理由?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女?人潜力不够,没有后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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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地鬼境到了天人境就?会被男人落在后面?,我真?的很厌烦这一套说辞,我又想?起了村头里那帮碎嘴的长舌妇和老?逼登,总在我面?前像嗡嗡嗡的苍蝇似的来?回说着女?生小学?学?习好?,初中就?会被男生甩在后面?,女?生初中学?习好?到了高中就?会被男生甩在后面?,女?生不适合学?理科到了高考就?会被男生甩在后面?,听?着叫人恶心。”

“我常常在想?,如果这个?世界真?得有一个?性别为女?的九品天人就?好?了,无论?数量多少,哪怕只有一个?,至少证明了女?子是有潜力成为九品天人的,不存在那帮人嘴里的”没有后劲”,如果真?的有,我们的处境一定比现在好?。”

“说到这儿,我就不得不提一下我的糟糕的高考,我觉得我必上清北,从小到大,我常常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唯一擅长的只有学?习,这也是从小到大唯一能给我带来?骄傲和荣誉的事情。”

“在高考之前,班主任让我们许愿,我在许愿纸上写下蟾宫折桂,舍我其谁。”

“我觉得自己必考680以上,结果高考前一天晚上凌晨2点多我正在睡觉,我妈不知道怎么突然闯进了我订的小旅馆,说是我偷了家里的钱,她把我从床上拎起来扇了我数个耳光,又抢走了我的准考证,我跟她在小旅馆里上演全武行,为了争夺我的准考证而打的鸡飞狗跳,我扇了她好?多耳光抓着她的头发把她的脑袋往墙上撞,我又拿着外套袖子勒住了她脖子,把她打了个?半死,她全身都是血,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旅馆老?板报警,凌晨五点钟我离开警察局,警察大哥开?着警车把鼻青脸肿的我送到了离考场最近的一家包子铺。”

“警察对我妈说,如果我高考能考上清北,我们县和村里的奖金都不会少,奖金10万打底,我妈这才没有继续闹,我全身发抖,在包子铺里一直哭,老?板和老?板娘给了我包子和豆浆,我吃完之后去考场,可惜我的语文考出了有史以来?的最低分。”

“过了一段时间我才知道我妈为什么知道我住在哪儿,因为我们村里有个人也住那个小旅馆里,他给我妈通风报信,底层出身的人就?是这样,每当你拼命往上爬的时候,总会有无数只手托住你的脚踝拼命把你往下拽。”

“原生家庭的怨念从来?都没有消解,当我穿越到这里之后,我以为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一切会有所不同,事实证明一个?人的力量在时代的重压下实在是太渺小了,我并没有完全心灰意冷,只是难免感到悲伤。”

“我最得意的造物正在我的脚下发出哀鸣。”

“他们发火烧山了,山风很大,火势蔓延很快,火炎山有许多十几米高的大树,大火吞噬了成片的森林,所以烧起来?的火浪也有十几米,火势还没烧到我们这,不过也快了,铅灰色的烟笼已经罩了整座山,烧起来?的火点亮了铅灰色的雾,写下这些文字的这会儿正好?是日出,一轮巨大的血红色朝阳挂在漆黑的天空上,世界只有黑与红两种颜色,南穗说这简直是血红色的地狱。”

“人间即地狱。”

“我和蜃龙有一种灵魂上的共振,它们如同我的孩子,对我有着毫无保留的忠诚,我的第一条蜃龙叫摘星,它是初代,诞生在炽热喧嚣的岩浆中,它的性情非常温和,它也最强大最拥有智慧的,它是蜃龙的领导者,我们经常在它的鳞甲上睡觉,神智和灵魂都残损的摘星变得呆滞又悲伤,有时候会陷入可怕的狂躁状态,无差别的攻击所有人。”

“蜃龙的哀鸣响彻大地,我常常会想?起和小柳枝一起在那个?海岛上看?天空中的海市蜃龙的那段日子,我在天空上看?到了现代的车水马龙,我指着那片云,对小柳枝说,我来?自那里,小柳枝以为我在开?玩笑,说我是仙女?。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那一刻就?好?了,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我的时间不多了,包围圈正在逐渐缩小,我的师尊和幽山鬼王还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人是不会放过我们的,他们渴望长生,所以垂涎南穗。他们垂涎我的蜃龙,所以要要抢夺我的成果和荣耀。”

“崔琇经常附在鸟儿来?看?我们,她嫁了一个?开?甜品铺子的青年,但是因为迟迟没有身孕,她丈夫正准备休妻另娶。我问她以后打算怎么办,她说最近正在学?高深而艰难的刺绣,准备开?一间绣房,我总结了一下,崔琇准备走精品路线。”

“......”

“玉衔星又来?了我们这好?几次,每次都想?要带走嘉兰。我们都认为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此刻我们都在劝说嘉兰和他走,南穗再一次说道,总得有人活下去吧。”

“嘉兰拒绝了。”

“.......”

“也许真?的会像南穗所说的那样,我们今日所做的一切都会被掌握历史话语权的那帮人抹杀,没有人会知道我的名字,没有人会知道我们曾在这个?世界里做出了怎样的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