蓑衣客说道:“我们吃了解药,过了这?么长时间?,红娘鬼伞的孢子散的差不多了,只要你不好奇尝一口那毒蘑菇,自然不会?中毒。”

他?锤了捶腿,叹息道:“年纪大了,越发不喜欢这?严寒天?气,等办完这?差事,回去让御厨把黄酒温上,再做只烤鸭片成片,用薄薄的面饼配上葱丝黄瓜卷着吃。”

应意浓叹气:“小太岁不在,咱们连美酒都喝不成了,只能退而其?次喝黄酒,怎一个?惨字了得。”

三人用轻功飞进了贺娘子的房间?,屋里四处漏风,房顶在打斗中被掀飞,碎裂的瓦片落了一地,室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灰尘,就连摆在屋子正中的那口金棺都落了一层灰。

待看清棺材里诡异的一幕,宋时绥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密密麻麻的血红色蘑菇从羽朝皇后身上生长出来,挤满了一袭华美的凤袍,新?生不久的红娘鬼伞挤占着她华丽的凤冠,一个?红色的小菌盖从凤凰的眼睛里伸出,血红色的菌褶一张一合。

除了鲜血之外,这?是宋时绥是第一次在一种植物上看到如此纯粹浓郁的血色。

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红娘鬼伞里露出一张美艳的脸,带着生前?的尊贵和威严,脸颊弥漫着淡淡的酡红,仿佛是在酣睡。

应意浓惊叹:“这?是吃了多少肉灵芝才能把红娘鬼伞养的这?么好,可真肥沃啊。”

蓑衣客摸了摸胡子,难得开口:“养红娘鬼伞可不容易,如果?羽朝皇后没有吃这?么多肉灵芝,倒还能有个?体面的死法。”

应意浓盖上棺材,蓑衣客上前?一步,将金棺往上一提,那口沉重的金棺像个?纸糊的壳子,被蓑衣客轻轻松松地扛在肩上。

“宋姑娘,要不要去我们金月皇宫做客?”

宋时绥摇摇头,应意浓笑了笑:“有缘再会?。”

二人身形一闪,眨眼间?已出现在百米之外,很快消失在望不到尽头的霜雪中。

天?地茫茫,宋时绥在红玉绣坊里静静站了很长一会?。

她踢开好几块碎砖,走到柳树下,仰头看向枝条,树上光秃秃的,叶子落光了,麻雀也不在了。

萧瑟的秋天?过去,即将迎来更加寒冷的冬天?。

宋时绥走到红玉绣坊的朱漆大门前?,左脚刚跨过门槛,右侧的朱漆大门忽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一把红伞滚到了门边。

宋时绥低头看着那红伞上的白霜,转头朝着右侧看去。

贺娘子坐在地上,半边身子倚着绣坊的大门,素色的衣裙在地上铺开,像一尾搁浅的鱼,一大片血迹在她的腹部晕开。

她看着宋时绥,露出一个?笑,刚要说话,大口大口的血忽然从她唇边涌出来。

宋时绥蹲在她面前?,她咳出好几口血,倚着门喘气,问道:“绣坊的姑娘们还好么?”

不知为?什么,宋时绥忽然眼睛一热。

第311章 梵音19 再不能让朱虹流转。

风越来?越大?, 吹得贺娘子脸上惨白一片,她腹部的血不断晕开,属于她的生命气息正在?不断变得微弱。

对于宋时绥来?说,死亡是很直观的, 就好比用肉眼分辨新鲜和不新鲜的苹果。

她蹲在?贺娘子身?边, 说道:“石阶寒凉, 我扶你进去吧。”

贺娘子倚着门,虚弱地摇头:“不进去了,临走前不想?再听到姑娘们的哭声。”

她的头发?被风吹到脸上,铺在?地上的裙摆也被风吹得不断往上鼓起,宋时绥捡起那把沉重的红伞放在?她身?后挡风。

贺娘子说道:“宋姑娘, 你是好人家养的儿女, 心肠也是极好的,又有?夫君疼惜爱重,我若能像你这样活一回, 还做什么九品天人呢。”

宋时绥说道:“如果是我, 我更想?成为九品天人。”

贺娘子擦了擦唇边的血:“是啊, 成为九品天人是无数习武者的梦想?,你也是武者, 听我说这话,定然?觉得我为赋新词强说愁。”

“然?而我却真是这么想?的, 在?很久以前,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有?一个喜欢了很久的贫寒书生, 十四岁那年我嫁给了他,这是我的第一个男人,他叫顾修烨。”

贺娘子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 她父母为了收取丰厚的聘礼,原本要将她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富商作小妾,谁知贺娘子突然?一病不起。

隔壁家的顾修烨也生了重病,顾家就这么一个儿子,眼看药石无医,便想?了个土法子,决定娶个媳妇冲喜,若是不管用便将两人一块葬了,也省得再花费心思给儿子配阴婚。

聘礼是二两银子,贺娘子的父母不愿意为她花银子治病,于是就这么把贺娘子嫁给顾修烨冲喜。

顾修烨家里一穷二白,贺娘子天不亮就要操持家务,晚上还要坐在?油灯旁做绣活供他读书。

嫁给顾修烨的第二年,贺娘子生了一个儿子,取名?顾远舟,在?儿子十二岁的那年,顾修烨高中状元。

贺娘子欢欢喜喜等?他回家,结果一天夜里,家里忽然?闯进来?两个蒙着脸的男子,整整一夜的凌辱后,贺娘子衣不蔽体地被扔在?菜市场。

菜市场人来?人往,顾家娘子失贞的事情传遍了大?街小巷。

这样的屈辱,岂是一个妇道人家能承受的,贺娘子性情温柔和顺,因?在?家里时常被父母打骂,性格里又多了几?分懦弱,她几?番想?寻死,却又牵挂着尚未娶妻的儿子和高中状元后还未归来?的丈夫。

但经此一事后,儿子顾远舟受不了左邻右舍和学院里同窗们的指指点点点,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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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为耻,与她疏远至极,搬到了家里的另一个宅子里住。

顾修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全凭贺娘子操持家务,靠一手精妙的绣活维持着全家生计。

这么多年,贺娘子的绣活愈发?精湛,三个月前她攒够了钱,置办了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宅子,刚刚请木匠打完柜子和床榻,为了省钱又亲自动手刷了清漆,还没来?得及欢欢喜喜地搬过去,母子便离心了。

儿子搬去了新宅子,不愿意见她一个失了贞洁的母亲,于是贺娘子便依旧住在?破旧的宅子里,整日以泪洗面,苟且偷生。

贺娘子也觉得自己?该死,却也有?那么一点不甘。

过了这么些?年的苦日子,她从十四岁熬到了二十七岁,从小姑娘熬成了老姑娘,将这四面漏风的土屋修修补补,她补好了窗子,织好了铺在?炕上的破草席,又跟隔壁的王婶学会了制作土砖,三伏天顶着毒太阳亲自给顾修烨垒了一间小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