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人影挡在窗前,全部的窗子?都被人挡住了,不?断有箭矢透过他们的身体?,露出一截滴血的金色箭尖。

宋时绥坐在窗子?后面,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她?几次想?起身,都被大监牢牢按住,她?躲在所有人的背后,却没有一刻心安,反而觉得心如火煎。

吱嘎一声。

门被推开了。

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点了蜡烛,宫殿里又亮了起来,他的影子?被烛火拉的很长,那?把漆黑的弯弓被他拎在手上,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被许多宫人围在最中间?的宋时绥。

这一屋子?的女子?没有几个不?貌美的,一共九个宫女,都穿着?浅粉色的衣衫,这些年?轻的面孔带着?惊慌和绝望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最中间?,坐着?一个穿着?杏色宫装的年?轻女郎,她?的衣襟上绣着?洁白的杏花,一头金棕色的长发束在脑后,没有佩戴任何首饰,一个穿着?宝蓝色衣裳的宦官坐在她?身边,一只手正紧紧地按着?她?的肩膀。

是那?个接了他一箭的宦官。

被他这样?护着?的,自然?就是玉京王朝的皇后,那?个天衍族的后人。

苏历看着?这个女子?的眼睛,她?的眼睛是棕褐色的,颜色很普通,苏历盯着?她?的眼睛,说道:“玉京皇后?”

她?的容貌明艳秀媚,格外出众,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对上他的目光后也没有闪躲,而是轻轻拂开大监的手,从宫女中间?站了起来。

“对,我是。”

她?的裙摆上也绣了许多的白色杏花,苏历看着?那?些杏花,忽然?想?到了一千年?前家里的那?棵杏树,树下站着?年?轻的女郎是他新婚不?久的妻子?,总是站在杏树下等他回家。

他指尖一动,把搭在弓弦上的箭收进了箭筒里。

大监紧紧拽着?宋时绥的袖子?,宋时绥低头看他,轻声说道:“走进来的人不?是皇上,我就已经知道凶多吉少了,何必再为我搭上许多条人命。”

她?从宫女中走过来,站在苏历面前,开口说道:“你是苏历。”

这声音也让苏历有些恍惚,和经常思念的声音一样?,他用弓箭杀了一头灰狼,剥了皮带回家,杏树下的那?张躺椅太硬,铺上狼皮就好了,她?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等她?回家。

她?笑了半天,嗔怪地看他:“苏历啊苏历,你的脖子?都被风吹红了。”

她?把那?灰狼皮拿进屋里,给他缝了一条灰狼皮围脖。

苏历说道:“皇后,得罪了。”

他一掌轰破了房顶,抓住她?的肩膀,从屋顶上的那?个破洞里飞了出去?,屋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一阵风吹过,把女子?的眼泪吹到了苏历的手背上。

苏历一转头,才看见她?哭了。

*

一只伯劳鸟飞到了红玉绣坊。

这是一只灰背伯劳,身躯圆滚滚的,显然?很会?捕猎,伙食不?错。

树杈上串着?一只刚死掉的麻雀,肉已经被吃掉一半了,伯劳鸟小巧的嘴巴上还沾着?一片染血的羽毛,它在树杈上磨了磨鸟喙,把那?片羽毛蹭掉了。

伯劳鸟一抻脖子?,刚刚饱餐一顿的肚子?顿时更圆了,那?片染血的羽毛从树上落下,两个绣娘挽着?手从树下走过,羽毛正好落到了其中一个绣娘的衣襟上,那?个绣娘把羽毛吹掉,仰头一看,顿时笑了起来。

“你看你看,树上有只伯劳鸟,圆滚滚的,像一团灰色的绒球。”

另一个绣娘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我倒觉得像漏了馅的芝麻汤圆。”

“要不?把它绣上去?吧,我还没绣过小鸟呢,用绒线绣,才能秀出这毛茸茸的感觉。”

“昨日?我去?集市上卖绣品,卖了许多钱,比以前做皮肉生意时还多,可见女子?还是要学门手艺养活自己。”

“快别说这事了,我那?好赌的夫君输了钱把我卖进这里来,做了这见不?得人的脏活让我养家糊口,若不?是贺娘子?买下了这儿,教我们做正经的生意活,我还是那?千人骑万人睡的暗娼呢。”

另一个绣娘说道:“我是被我爹送进这里的,他为了面子?说我去?绣坊里跟师傅学刺绣,越遇上不?懂的,这样?还能有个清白名声来日?好嫁人,嫁出去?之?后用倒霉鬼的聘礼给我的兄长娶媳妇儿,直到贺娘子?来,我这才学上真正的刺绣,如今也绣得像模像样?了。”

“从哪儿到哪儿啊,听说羽朝以前有个绣娘,绣的东西活灵活现的,她?绣的猫啊鸟啊狗啊什么的,好像要从那?画布里活了过来似的,她?最出名的有两个,一个是千里江山图,一个是清明上河图。”

站在树杈上的伯劳鸟又啄了一口麻雀肉。

没错,千里江山图和清明上河图都是她?的作品,就是靠着?这两个作品,她?攒下了不?少黄澄澄的小金鱼,买下了家里的绣庄,把家里的刺绣生意做大做强,如果不?是羽落清横插一脚烧了她?的绣坊,她?估计还安安稳稳地在家里刺绣呢。

要说羽流萤为什么来到这个红玉绣坊,还得从月扶疏炼的丹药说起,他那?次炼丹实在是声势浩大,大有毁天灭地之?势,以至于人人都在好奇他到底炼的是什么丹,居然?能引来各色天雷降下。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这个消息先是以非常快的速度被诡术师们传到了三危山,然?后又以非常快的速度传到了北阙。

听到这个消息时,说实话,羽流萤受到了不?少的惊吓,她?面如土色,害怕月扶疏那?个毫无人性的家伙把江雨眠这个毒太岁扔进了他的炼丹炉里去?炼长生不?死药。

虽然?她?体?弱多病,和龙归云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又时常下不?来床,但她?是诡术师,可以无视空间?和距离的限制,于是立刻施展离魂之?术,附魂在皇宫的一只伯劳鸟身上。

她?附魂的时候月扶疏正在闭关,那?日?到底炼的什么丹药,宫里的人众说纷纭,也没个确切的准信,反而吃到了一个大瓜。

羽落清突然?逃出皇宫了。

这可是太稀奇了,这就好比一个爱钱如命的人放着?金山银山不?要,偏要去?乞丐窝里打滚,因为太违背常理?,所以背后一定有古怪,于是羽流萤又千方百计地打听,终于找到了羽落清的下落,于是就来到了这个红玉绣坊里。

红玉绣坊的贺娘子?不?是普通人,羽流萤一眼就看得出来,而她?也打听到红玉绣坊以前是一个暗娼馆,名为绣装庄,暗地里做的都是皮肉

椿?日?

买卖,这和青楼不?一样?,青楼女子?的卖身契都被老?鸨攥在手里,想?要离开青楼是要拿银子?赎身的。

红玉绣坊赚取的是中介费,嫖|客和卖身女子?的钱两头收,里头的女子?白天在家里洗衣做饭,晚上则出来卖身维持家里生计。虽然?有些常来的嫖客对这里的底线一清二楚,但也有不?知道的人,以为这是一个正经地方。

来这儿的女子?虽然?也做皮肉买卖,但不?管怎么样?,面上总要好听些。

当然?,红玉绣坊也攥着?一些女子?的卖身契,估计再过个三五年?,等这个绣坊的老?板攒够了钱,还真的会?把这里做大做强,变成一家真正的青楼。

至于红玉绣坊原来的老?板,羽流萤觉得这人八成是死了,贺娘子?杀夫杀母杀父杀兄杀弟杀子?,与这些相比,杀个暗娼馆的老?板也就灰尘粒儿大小的事儿。